水月苑内,温热的水汽蒸起,汤泉池边的花梨木矮几上摆着银制风炉,炉上正煮着一壶新茶,青琼执起蒲扇轻摇,几缕香烟袅袅,飘散在氤氲的水汽之中,渐渐淡却,而那茶香却萦绕在鼻息,绵长悠远。 绣着垂丝海棠的红绸软垫上,舒嫣妩跪坐着,白纱裙裙倾泻在地,展开的长摆,宛若一朵绽放的芙蓉,点缀着凝露般的滴钻,清雅脱俗,纯贞静婉。 青琼捧来一盏茶,递到舒嫣妩的手边,她却没有立时饮下,只等着青琼又捧了另一盏茶至她对面的席位上,方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那一角绣紫玉珠蕊丁香花的裙裾并不是为我而留的。但,眼下就是这般境况了。我来了,他没来。你若还执意留在屏风后,谁也不能勉强你出来,只是,天色晚了,寒意重了,这娇娇软软的身子骨能不能扛得住,也就不好说了……” 舒嫣妩说着,刻意顿了顿,那屏风后遂传出一道如银铃般清妙的笑声,道,“好了,好了,我出来就是了!也不过就是想和齐公子,哦,不,是七爷!我就是想和七爷闹着玩罢了。不想七爷竟然没进来,来的却是舒娘子。不过,我们之前就见过的,熟人之间闹一回,也不算什么吧?舒娘子应该不介意吧?” 说着话,那抹紫色的丽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而她望向舒嫣妩的眸光里暗藏了几分挑剔与轻蔑的意味。瞧瞧,舒嫣妩今日穿的这是什么,就这么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衣白裙,也太过于素淡了吧?不过,乡野村姑的眼光,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更不会有闲钱来置办什么锦衣华服的。 然,舒嫣妩身上的这一袭素衣白裙看似简单,其实却并不廉价,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先入为主,带了偏见,才会没觉察出这套衣裙的贵气与韵致。 毕竟,舒嫣妩身上的这套衣裙,可是齐拾瑄亲自为她挑选的。 舒嫣妩抬眸,借着灼灼珠光,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今夜的郭臻钰应该是特别打扮过的,头上戴着紫玉珍珠的丁香花冠,与裙裾上的珠绣呼应着,既高雅脱俗,又很有几分妙趣。而垂在她肩上的那两股麻花辫子,皆是以粉珍珠链子一齐编成的,辫梢还垂着浅紫流苏,尤为精致俏丽。 闻言,舒嫣妩执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清润的茶汤,才悠然道,“我竟不知我需要介意什么?” “舒娘子既这般说,那就表明在娘子心中,其实,什么都不介意。这便很好啊!”郭臻钰说着,不等舒嫣妩邀请她坐下,便兀自坐在舒嫣妩对面的软垫上,还偏头吩咐青琼道,“这盏茶凉了,不好喝了,你快替我倒了,重新再斟一盏热的。” 在青琼心中,其实很不屑于郭臻钰的自以为是,却又碍于她与郭氏的关系,不得不给面子,遂伸手去取她面前的茶盏,倒了放温的新茶,再为她重新斟了一盏热茶。 见青琼这般顺从,郭臻钰愈发觉得自己身份不一般,在乡野出身的舒嫣妩面前亦是愈发骄矜起来,她昂首挺胸地品了一口新斟的茶汤,那茶汤的热度却烫得舌尖生疼,她忙侧过头,朝着边上吐了一口。 郭臻钰原本还想摆个谱,与舒嫣妩好好谈谈品茶之道,却不想话还未出口,先烫了嘴。 青琼见她这副模样,别过脸去,强忍着笑意。 这一时间,郭臻钰自己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了,那一腔怒火再也闷不住了,遂高声斥道,“青琼,你在这园子里伺候多少年了?眼下,竟连怎么奉茶都不明白了么?!那还留你在园中何用,明儿我就回了阿姐去,早早将你发卖了才是!” 这话一撂下,青琼忙垂首贴地,却并不言语。 其实,茜瑶心下亦一直憋着不快,若不是郭臻钰夜闯园子,就这个时辰,她们应该服侍舒嫣妩就寝后,也各自休息了。可眼下,整个园子都被她搅得不得安宁,她竟还有心思在这儿摆谱训人,委实可气。 “郭二娘子还请息怒,近年,少夫人已是很少带您过来园子里了,故此,青琼大抵有些忘了您用茶的习惯,还请您多担待。毕竟,客随主便,奴婢们大都是按着我家少主的喜好来奉茶的。”茜瑶这番话说得漂亮,点拨着郭臻钰来园子里,是需由郭氏带着过来的,更进一步地昭示了这座园子的主人是郭氏的夫君白执,且做主的也是郭氏的夫君白执,而并不是她。 听了此话,郭臻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囔囔道,“近年来,我过来的少,是因为我不得空,姐姐和姐夫三番四次邀我来,可都被我推了。” “是,自然是二娘子不得空过来了,定然不是少主与少夫人不肯邀您过来。”茜瑶垂首,以一副柔顺低小的姿态,却说着剜她心窝子的话。 欣安城内,还有谁不知道那场变故呢?也不过是看在白执和郭氏的脸面上,不刻意去提罢了。可这郭二娘子偏偏不知收敛,张扬跋扈到园子里来,那就别怪她们口下不留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