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陆陆续续回去过许多次。”

“有的时候我们才刚开始学画画，我知道他在画室画的最好，不服气，背着他偷偷画石膏切面像，他当时还不会画那个，听到有人在画就过来硬邦邦地问我:‘你在画石膏切面像？’，当时我不敢回答，但这次，我当着他的面说大话，说自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绘画天才，把他鼻子都气歪了。”

“有的时候我们还没暗生情愫，我在下雨天骑车摔在画室门口，他就站在台阶上看着。当时我觉得好丢脸，但是这次我直接湿漉漉地冲上去，拉着他冲到雨地里，两个人都是一身水，回去被老师骂了好一顿，说我带坏好孩子。”

“有时候我们才刚开始暧昧，一起趴在窗台上看远处的夕阳，画室前面的空地里杂草都镀上了一层金，风吹过去，当时我没敢说话，这次我其实也没说话，只是悄悄往他身边移了一步。”

“有的时候他是画室助教老师，伸手过来教我画画，他手握住我的画笔的一瞬间，就像是把我抱在了怀里，我终于敢回过头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林溦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到床上，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像是风中的落叶打摆。

“越回到…过去，我越觉得现在痛苦。”

“我一无所有，连他都失去了。”

“他那么有才华的人，每次画画都好像缪斯吻过他的指尖，而我只能一点点慢慢地模仿他，为了记住他，为了成为他，我一点点模仿…但是我的画，还是一坨垃圾，没有人愿意欣赏的东西，无关紧要的废纸。”

“不是…你的画…”陆离话没说完，林溦就打断了他。

“我在那一年的画里无数次地描绘他，但是身边的人对我说‘还是工作重要，你有准备好怎么考试了吗？只是画那几个破画可以赚几个钱？你不可能靠着画画活下去的’…我妥协了，被生活拽着头发走。”

陆离不说话了，他知道那段时间林溦身边的人都在催着她往前走，好像背后就是不断坍塌的悬崖，往后一步就碎尸万段。

但是他当时也自顾不暇，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她长谈，直到她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陆离才意识到她早就站在了理智崩溃的边缘。

他只能轻轻拍了拍林溦的背，从兜里掏出一卷纸给她，等着情绪稳定下来。

林溦伸手去接那卷纸，忽然感叹:“那是我最后一次放血…或者说被送到精神病院前最后一次。血流了满满一颜料桶，她们说止血用了一卷纸，或者更多。”

陆离拿着纸的手微微一抖。

“放心吧，现在精神病院为了病人的安全，早就把所有的危险物品收起来了，连我的画具都收起来有…快五年了吧，反正不能出现任何让病人精神紧张的东西。”

她有些叹惋“有机会的话，真的很想再画一次画啊。”

“不管是回到过去还是做梦，我已经很久没有画过画了，我甚至都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场梦，碰到画板醒来，发现我还在生活里挣扎，甚至连进精神病院然后发现有人欣赏我的画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那次放血，我回到了马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克制着不碰画板，呆在过去的时间超乎意料地长……甚至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哪边是我真实的生活了…可能两边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