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谢瑶居然这么说，她赶紧凑过去想要捂住谢瑶的嘴：“谢瑶疯了，你们还让她说话？”

上官婉儿一开口，立即就有其余的宫女试图堵住谢瑶的嘴，但武则天却摆摆手：“不必为她说话，她没疯，既然没疯，想说什么，便让她说吧。”

既然女皇都这么说了，上官婉儿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退下，唯有谢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钳制松开了一些，她奋力抬起头来，仰面去看女皇。

只是她早已经哭得泪眼模糊，头发又在剧烈的挣扎中散开，如今一头乱发挡住了视线，也看不真切女皇的神情，只能够看见女皇似乎是站在光晕里，模样像极了——

掌控凡人生死的神祇。

谢瑶呆呆看了一会儿武则天，忽然间哈哈笑了起来，她的声音不再是贵女们惯常的娇脆，反而听起来有些神经质一般，让人无端觉得瘆人。

上官婉儿提心吊胆，止不住去看武则天的脸，只见武则天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瑶笑了一会儿，她忽然惨声道：“陛下，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以为您给了我机会，就是给谢家一个更大的舞台。我早就该想到，您科举取士，便已经刻意打压我们谢家儿郎。我们家那么多读书苗子，一个都不曾得到好名次，更是没有一个好官职，偏偏我这个女儿，居然一下子就得了陛下的青眼，能够成为钦差，去调查那么重要的事情。”

谢瑶仰着头，眼泪却还一直往下掉：“我早就该想到了，若是真那么要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让婉儿去，而让我去？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陷阱罢了，亏我，亏我还一心想着陛下，拼死也要让人把那些东西送回来。”

她忽而一咬牙，恨恨自嘲一笑：“其实那小村子里百姓的死活，陛下根本就不在意对不对？所谓的为天下百姓重农桑，其实都是骗人的，陛下可真是厉害，一句大话，就骗了天下人！”

“骗得百姓以为你真是一位明君，骗得这些藩王以为你没管他们，骗得我父亲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天赐的机会！陛下，您可真是厉害啊！”

谢瑶的话凄厉而讽刺，可上官婉儿却听得怒火中烧，她上前一步，怒斥谢瑶：“你放肆！”

上官婉儿气得头上的步摇流苏都窸窸窣窣缠在了一处，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指着泻谢瑶，居然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可谢瑶却正与她相反，她虽然狼狈，但精神大振，怒视上官婉儿：“还有你，你明明知道陛下的打算，为何从来都不提醒我？枉我将你当做至交好友，你却害我至此！当初你将我引荐给陛下的时候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谢瑶泣不成声，上官婉儿又气又急，百口莫辩，只脸色通红，急的不行。

不同于这两人的情绪激动，已经被指责了无数次的武则天反而泰然自若道：“谢瑶，朕派你去，的确是存了以你为饵之意。”

谢瑶豁然抬头，目光恨恨：“你终于承认了！”

武则天失笑，她居高临下看着谢瑶狼狈不堪的模样，反问：“朕虽下了饵，可若你父亲不咬钩，又怎会任人鱼肉呢？”

谢瑶一噎。

她当然知道女皇所言不假，可人心毕竟是偏的，她自然也想要为自己家人找到借口。

但女皇并不给谢瑶继续狡辩的机会。

武则天轻轻转身，不再看谢瑶，她递给上官婉儿一份折子：“看吧，这是对于谢瑶的评价，朕也不是完全看你的面子才给她一个机会。”

谢瑶一愣，眼里冒出不敢相信的光。

而上官婉儿飞快看完了折子里的内容，也有些激动，抬眼看向女皇，神色恳切：“陛下，谢瑶虽言语冒犯，但毕竟情有可原，求陛下看在谢瑶一心为民的份上，原谅谢瑶这一次吧！”

谢瑶的眼神也多了些希冀，下意识去看女皇的反应。

怎料却见女皇摇了摇头，谢瑶的心猛地一沉。

女皇的声音幽幽传来：“谢瑶，朕问你，抛开你谢家的事情不谈，你以为这次的差事，你做的如何？”

谢瑶想起那村庄里欣欣向荣的景象，想起村民们说起即将丰收之时的笑脸，她身上的痛楚似乎都消散了不少，那张狼狈面孔也浮起几分骄傲来：“谢瑶自认不负百姓所托！”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但换来的却是一声冷笑：“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很好？”

上官婉儿心内一紧，因着和谢瑶的好友关系，她对于谢瑶的事情都刻意避开，是以对于谢瑶办事究竟如何也一概不知，只满心信任自己的好姐妹。是以当谢瑶的指责明晃晃落下来时，上官婉儿心内愤愤不平并不比她少上多少。

甚至，甚至还因为谢瑶的话，而不自觉对于女皇陛下有了一丝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