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敛了神色轻轻走进去，绕过了重重幔帐，便看见了在床边守着皇帝的皇后。

这时候的皇后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她的皮肤依旧那么光洁，哪怕连日以来都辛苦侍疾，皇后的脸上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唯有眼下的青黑透露出她昨夜一夜未睡。

上官婉儿走近，心内不由自主涌起几分心疼，皇后已经是最有权力的女人，根本就不需要她一个小小女官的心疼，可上官婉儿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轻声道：“娘娘，您也守了陛下一夜了，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武媚娘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皇帝的脸上：“不行，陛下的药，我要亲自看着陛下喝，不然，陛下一闹脾气，又不肯听话了。”

皇后脸上的表情那么真挚，充满了对皇帝的心疼，上官婉儿看见这样的皇后，心里面就不自觉为了皇后鸣不平。

外面那些个老顽固，总是吵吵嚷嚷，说是皇后娘娘控制了陛下，不让其余人近来看看陛下的情况，说是娘娘谋害陛下，连太医院都控制了起来。

简直就是荒谬！

娘娘对于陛下的身体仔细万分，太医院送来的药，娘娘还要自己亲口尝了才给陛下，这一片爱护之心，也就是那些人瞎了眼才能这么污蔑娘娘！

上官婉儿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心里的情绪就表露在了脸上，她把药端给了皇后，眼看着皇后皱眉喝下了药之后，忙把准备好的蜜饯送到皇后嘴边，心疼地抱怨了起来：“娘娘，太医送过来的药难道还会有问题么？您每次都要自己喝这么苦的药，婉儿看了心里也难受呢！”

小姑娘面上的神色鲜活无比，看得武则天也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上官婉儿毛绒绒的头发：“你啊，还真是孩子气，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许说了。”

上官婉儿扁了扁嘴，有心要反驳，但皇后的手那么温柔地摸过她的头顶，她忍了忍，还是不说话了。

武则天自己尝过了药，等口中甜丝丝的滋味压过了药的苦味之后，这才轻轻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将他叫醒：“陛下，该喝药了。”

李治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药碗，他面上流露出厌恶神色，想也不想，一挥手就把药碗打翻：“朕说过了，朕不喝药！这些个庸医，一个个都没本事治好朕，都只想着害朕！”

皇帝的反应那么大，武则天一时间躲闪不及，被药碗重重磕了一下手背，那白皙的皮肤上立即就起了一大片红色。

“娘娘，您没事儿吧？！”

上官婉儿大吃一惊，连忙拉住了武则天的手仔细查看，看见只是红了之后，松了口气，庆幸地说：“还好上次之后我就学乖了，每次都等药没那么烫才拿过来，不然娘娘这次就要被烫坏了……”

小姑娘的声音落在了李治的耳朵里，他从愤怒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看见仍旧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武则天，忽而有些愧疚，他扭过头去，有些别扭地说：“朕不是说过了么？朕不愿意吃药，你也不用每一次都这么委屈自己，过来哄朕！”

李治的语气算不得好，听得本来就为皇后委屈的上官婉儿更加生气，她张了张嘴，采药说话，就被皇后拦住，皇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温柔柔，似乎皇帝的话一点儿都没有伤到她：“陛下，媚娘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吃药，可是你知道的，不吃药，这身子怎么好的起来？陛下，您就当做是为了孩子和媚娘，为了天下人，委屈一下自己，好不好？”

李治却是受够了，他用力拍了一下床榻，但他久病体虚，即便是动了怒，这一巴掌也没有什么力道，他的声音确实怒气十足：“朕委屈了自己那么多年，还不够么！这些庸医，拿来给朕喝的药都有一缸子了，可是朕的身子见好了吗？一点儿都没有！朕实在是受够了！”

皇帝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一样，为了不吃药和皇后闹起来，连上官婉儿都快要忍不住和皇帝辩驳两句，可皇后就总是那么好脾气地让着皇帝，她温和地说：“婉儿，你让大家都出去，我来劝陛下。”

又是这样，皇后娘娘又要维护陛下的面子，不让旁人伺候，自己留下来，一个人服侍生病之后变得喜怒无常的陛下。

上官婉儿默默磨牙，但她别无他法，别看皇后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皇后做起事情，可一点儿都不温柔，要是不听她的，那可有得好受！

念及此，上官婉儿只好压下自己心里的不服气，老老实实行礼退出去，她带着其余人离开大殿，还能够听见皇帝发脾气的声音，以及皇后那温柔的低语。

站到阳光下的那一刻，上官婉儿觉得自己身上萦绕着的苦涩药味都似乎消散了一些，她忍不住喃喃道：“娘娘对陛下也太好了吧？”

如果，如果陛下能够对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