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情人桥上的跳舞小人(1 / 3)

李开洋的手术很成功,过程却很曲折。筠姐时常收到张冠华的实时转播。视频里的李开洋缩在大大的病号服里,对着要给他打针的护士哭得涕泪横流,掌镜的张冠华先是好生劝慰,“我们洋宝最勇敢了,以后要做最厉害的人,现在不可以怕打针”,到失去耐心的威胁“你要是再哭外婆就走了”。视频的最后,李开洋像一只绝望的待宰的羊羔一样安静下来,呜咽着任由护士在他手上扎下一针。  筠姐叹了口气,关上视频,跟着做核酸检查的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卷土重来的疫情给即将到来的春节戴上了一层不快乐的口罩。筠姐每天都做核酸,生怕哪一天出了岔子不能回家和女儿团聚过年。同样的焦虑弥漫在天鹅苑做工的阿姨中间。大家近日除了聊过年红包和东家八卦,最关注的话题就是卫健委的公众号:哪里有了一例疑似,哪里要被划成中风险地区了,每个地方的回乡政策是否变动。天鹅苑阿姨们的政治参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算了”,发现从深圳回老家要居家隔离七天的阿芳抱起越发沉甸甸的冠军,“我就不回去了,做头发的钱和长途车票的钱都省下来,春节加班还有三倍工资呢。”  阿芳和筠姐一样,做工攒下的钱都是为了孩子,阿芳不止一次羡慕筠姐的女儿乖巧上进,谈起她家里的宝贝儿子止不住地叹气。阿芳的儿子考不上大学,去读了一所旅游职业学校,和母亲提要去加拿大上旅游管理项目,说是学校帮忙申请,能免去不少费用。阿芳说儿子也不知道在准备什么语言考试,考一次几千块,考试发的免费铅笔倒是能凑齐一个笔袋了,但考试分数还没有攒的铅笔多。但正如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阿芳觉得自己儿子聪明,只是调皮,收了玩心就好了。  疫情消减了在天鹅苑工作的人们的快乐,同样将天鹅苑住户们的假期打了个不小的折扣,甚至影响了他们的钱袋子。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天鹅苑的住户们不缺钱,却总也觉得钱少。比如姜岁就心绪不佳地在核酸队伍的前列和丁一一抱怨:“你说街道是不是神经病啊?深圳总共现在也没有几例,居然让我们停课,假期本来就是让家长小孩拼命销课最好的时间,现在好了,让我们空关着,上上课就会生病吗,搞笑!”  丁一一刷着澳门酒店的价格,共享好友兼合伙人的愤怒:“你是不知道那个街道工作人员的嘴脸,还说如果我们偷偷开门,下一年就让我们备不了案。我们爸妈每年交那么多税,就去养了这帮子废物哦,阻碍生产,防着我们发财。怕出事查核酸不就好了吗?我们刚刚和Lynn那边介绍来的人讲好,她帮我们在学校找一点本科生研究生带小孩子去游学兼艺术冬令营。我们那个一万的JDZ艺术冬令营卖空了好吧!现在好了,还去什么JDZ啊,去一次杨梅坑我都担心我要变成黄码了!要不我们去澳门买年货吧,我好喜欢那块全白金镶钻的手表啊,深圳怎么定都定不到,真的烦死了。”  “反正我们当时不是让法务写了吗,这种情况钱不退,延期安排。只要我们生源稳定,家长就是印钞机,”抢到了城中热门饮品号筹的姜岁由阴转晴,“我准备看看有没有区教育局的门路,现在公立学校不是也要搞素质教育什么延时学校课外班吗,会不会购买我们这种机构的外包服务啊?我们要是能中标,那广告效果好过我们找人写软文诶。”  “那你去不去澳门吗?”  “去啊去啊”,深圳的冬夜冷得不显山露水,姜岁裹了裹身上的羊绒披肩,“你说如果小区能够让阿姨和住户分开排队做核酸就好了,最好像那个《BJ折叠》一样!下楼做个核酸都那么久。”  沉浸在天鹅苑折叠和生意经中的姜岁和丁一一没有注意到,在沉沉的夜色和不温柔的晚风下,眼睛发红的季太太默不作声地飘出了队伍,飘进了天鹅苑五座的大堂。  季太太带着以前大学军训时候教官检查宿舍的眼光审视了安娜的屋子。住在天鹅苑五座的安娜的家装风格和她本人一样法式奶油,长毛绒的白色地毯,餐桌上散落的香薰蜡烛,亚麻的沙发靠垫。安娜散落着长长的卷发,因为上镜的需要,安娜频繁地染发烫发,导致她的头发都枯黄了,脆脆的一扯就断。  季太太在微博热搜上见过安娜,或者说安娜们。近几年许许多多个101选秀节目推出了足够可以玩连连看的年轻艺人。季太太一直在内心腹诽这个101选秀的灵感来源是不是儿子爱看的101斑点狗。安娜是选秀节目里的常客,娱乐圈叫“回锅肉”,粉丝叫“出道遗珠”。镜头前的安娜戴琥珀色美瞳,垫了四个假发片做成高颅顶,穿紧身露胃的吊带背心跳女团舞。  而此时季太太面前的安娜不施粉黛,不复镜头前的笑意盈盈。  “你来我们楼下闹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我们是邻居”,季太太撑出气定神闲的壳,“他倒挺舍得给你花钱的。”季太太的眼睛扫过安娜手上的情人桥手表,眼风又落到一旁的大镜子。那是季太太在名品家具店看到过的艺术家居品,二米高的泡沫塑料做成的穿衣镜,通体的粉色,售价二十万。当时,售货员热情地请季太太戳一戳镜子的外包材料,说是可以回弹的高科技材料,季太太暗笑什么样的蠢人才会上这样的当,殊不知蠢货还是自家人。  “这个房子是我自己租的”,安娜攥紧拳头,“我公司给我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