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外公(2 / 3)

脸上的黄气被暗沉沉的衣服一衬,更显得颓丧了。他时常蹲在楼下,也不知道在望哪处的风景。楼下3楼的保姆阿姨之前在电梯里遇到筠姐,大大咧咧地说外公看起来像无家可归的狗,刻薄的比喻把两个人都逗笑了。外公看到筠姐来了,站起身迎上去。  “阿姨买完菜了,辛苦辛苦,买那么多。以后喊我和你一道去,我正好散散步。”  筠姐只觉得触气。广东人常讲,吊颈都要透一下气的。自己一个人去买菜,可以慢悠悠兜盒马,遇到同小区做工的阿姨,还能找地方坐着讲几句雇主的家长里短,嘴巴讲干了可以直接把买的一整板的酸奶拆出一瓶来喝,相当欢喜。要是外公跟着自己去,所有的欢喜都被踩扁掉,听吃苦药的病人倒苦水。  “外公怎么不上去啊”,筠姐不接上一句,任由他的热情掉在地上,“太太起来了吗?”  “我在下面透透气,可儿起不起来我可不知道。”  外公说着话就要去接筠姐手里的袋子,筠姐虽觉得他不端雇主的架子,倒也不好真的让老人家干活的。一个不重的塑料袋来来回回被争夺,末了,外公抓着筠姐的手,把塑料袋硬是攥了过来,“我托大叫你一句妹妹,不要和我这个老阿哥那么客气呀。”  筠姐脑子里像烧断了保险丝的电闸,走回家的时候还是懵懵的。直到人站到厨房前,才有点从刚才那个不知是不是意外的却格外令人厌恶的触碰中缓过神来。  老不死的东西,筠姐恶狠狠用肥皂搓自己的手,恨不得喷一点84在上面。  但也可能是不当心碰到的,她又自我安慰:自己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没人惦记的老菜皮不好自己给自己加戏。这份工还要做下去,不好把人想得太坏,当心点就是。  可儿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餐桌旁吃自己点的外卖。她之前讲自己不喜欢吃家常菜,更喜欢吃外卖,筠姐还以为是怕自己多做一顿的客气话,接触下来却发现可儿在这点上倒是实话实说。家里的门铃送外卖的一天要按五六次,可儿胃口好,嘴巴挑:点了肉松奶油小贝,说肉松不新鲜,奶油酱甜得腥气,就扔在一边不吃了,不一会儿又叫了一份半熟芝士;上次叫了一家酸菜鱼,嫌人家用的是草鱼,“肉里一股土的味道,好像在吃泥巴”,不甘心地再点一份用江团鱼做的。每天扔掉的倒比吃下去的多。筠姐有时候看不过去这样浪费,她小时候吃饭掉了一筷子菜在桌上,家里的老娘都要心痛地讲作孽然后自己扒拉进碗里的。筠姐有时候把可儿不吃了的点心偷偷藏到下午,带去接李开洋的时候拿给他吃。李开洋有东西吃的时候是最开心的,还会和筠姐主动讲几句,“阿姨,蛋糕好吃”,“阿姨,明天也想吃奶油面包”,还会留一块给筠姐,“阿姨,你也吃肉松小贝。”  有时候,小孩子也是蛮让人窝心的,不完全是讨债鬼。  可儿看着筠姐提回来的印着大嘴巴河马的蓝色塑料袋,扬了扬眉毛,“阿姨,你都到盒马去买菜啊?”  “是呀,盒马菜新鲜,牛奶点心什么的也多”筠姐拿出了刚买的鳕鱼给可儿看,“晚上给开洋做煎银鳕鱼和,再配一点芦笋,他喜欢吃的。”  “小孩子也不用吃太补的,别补坏掉,我看洋宝喜欢吃精细的清淡的。你多熬点粥什么的。多去菜市场逛逛。”可儿翻翻袋子里的东西,挑了一盒车厘子拿出来,“帮我洗完装在盒子里,我待会儿出去要拿走的。”  筠姐默不作声地接过了车厘子。可儿每天出门前都要从家里带一点吃的走,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她煲的糖水。筠姐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消耗一整天,偶尔中途回来,换一套装备。每天看可儿穿什么装备都成了筠姐的一大消遣。以前在“圆规”家里做的时候,筠姐也暗暗留意“圆规”穿什么。“圆规”买了一壁橱的真丝衬衫和裙子,刻意做大的袖子,奶白杏黄淡粉浅蓝,乔其纱的蕾丝的裙摆。筠姐喜欢整理“圆规”的衣橱,感觉一打开就是永远不会过去的春天。她还偷偷拍了照在淘宝上搜索,看到一件真丝衬衫要万把块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是赚了钱,一定要买来给女儿过生日穿,筠姐心想,女儿一定比“圆规”穿得好看。  可儿今天穿了一套运动服,绑了个高高的马尾,提一个金丝鸟笼一样的小包,活脱脱一匹神采飞扬的马。筠姐看她心情不错,忙提醒她:“太太,您给我的买菜钱用得差不多了。还有昨天去开洋学校接他,老师讲了,她想和你聊一聊,说是开洋学校要开家长会了。她说找过你好多次了。”  “老师讲来讲去就是那些,小孩子不在学校里教会他,指望我给他做规矩咯。”可儿很是不满意学校三催四请的家长约谈。自己做学生的时候没正经读过几天书,好不容易不读书了,还要被儿子的老师按着头教训,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师还讲了,”筠姐努力做一只拷贝不走样的鹦鹉,“您实在没空,也可以找开洋的爸爸去的。老师也想和开洋爸爸聊,说是父亲对孩子的影响也是不容小觑的。”筠姐专门用了高老师昨天叮嘱她时候讲的成语,显得老师的这个要求也是不容小觑的。  “啊呀,烦死了,”神采飞扬的马成了气急败坏的马,“不就一个家长会嘛,催债一样的催。”可儿径直走出门口,“阿姨今天我晚上不回来。买菜钱微信转给你,你也省一点。”  可儿的发作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筠姐影影绰绰地摸到了一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