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震耳欲聋的寂静。
傅苏。
这名字像内置在灵魂深处的初始设置,亘古便在他的记忆中存在着,只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来触发。
鄢辞在无边的黑暗里, 念出这名字的瞬间整个人忽然平静下来,再也感觉不到外界带来的彻骨恐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股热流从他心脏处扩散开来,奔向四肢百骸,直到双手指尖最末梢的一点。
酥麻的刺痛从指甲缝里传来, 像是有极细的针在戳刺, 又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要从皮肤里穿出去。那东西渐渐变得滚烫, 将他整只手都灼烧得剧痛不止。
鄢辞忍不住松开手, 掌心握着的香兽掉了出去。
他听到香兽滚在草地的音,白狐靠近的音。他摸索着想把它再捡起来,但心脏处的剧痛又来了,比以往每一次傅苏带他“灵魂出窍”的时候还要更痛!
“啊!”鄢辞忍不住哑叫了出来, 捂着胸口倒在草地。这时,他感觉那灼热的刺终于穿透了他的指缝, 像柔韧的草稞破土而出。
到底……是什么东西?鄢辞颤抖着摩挲手指,发现真的有奇怪的细刺从他的甲缝中长了出来, 摸去有点扎手, 但又是软的。
那细刺竟然还在生长, 一点点从他的指骨中延伸出来,如极细的鱼线,动向着某个未知目的地蜿蜒。
身体在发烧,心脏刺痛, 手指像被烙铁灼烧……鄢辞无法这么多重痛苦对抗, 终于无力地昏睡了过去。
合欢古树像是被风吹拂,茂密的树冠忽然发出哗啦啦的响, 笼罩在树冠的乌云被彻底驱散,露出靛青色的天穹。
星子洒下微光,风无吹拂,弥漫的雾气被一点点撕碎,絮丝般缭绕卷曲。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薄雾中走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高,劲瘦而苍白,穿着黑色衬衫,黑长裤,长发束在身后,发丝在风中翻卷,像工笔描绘的云纹,带着沧冷的意味。
他有一对深如古井的眸子,黑沉沉的,隐隐泛着极淡的金色,鼻梁窄而高挺,带一点点驼峰,显得整张脸非常冷峻,唇却是线条柔和的,即使紧紧抿着,也稍微消减了一孤寒之气。
几根极细的透明丝线缠绕在他的身,关节处,像是凭空长出来的蛛丝。他象征性地轻拂两下,它们便像阳光下的水汽一样蒸发不见了,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白狐看见了它,微垂的眼眸忽然睁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完全怔住了。
男人抬起手,修长的五指像拨弄琴弦般轻挥,缭绕的雾絮便消散了,清冷的天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大地。他抬眼看向巨大的白狐,轻轻摸着己的下巴,久才“哦”了一,道:“是你啊,绯霜。”
白狐在他淡漠的注视下化人形,那是一个娇媚而英气的女郎,非常矛盾的气质,但融合在她的身是那么然。她穿着霜色的衣裙,薄红的披帛在风中轻飘,如仙,又如妖。
“苏。”绯霜叫他的名字,“我终于等到了你……等到了你们。”
她看向草地沉眠的鄢辞,有好奇地蹲下去观察着他,手指拂开他散落的巾,轻抚他汗湿的短发:“这是转世的主宰吗?这么。”
傅苏轻弹手指,一股轻风挡开她的手,提醒的意味大于惩戒,但绯霜还是退开了,不再触碰鄢辞。
傅苏颔首表示承情,手指凌空拨了下,那风变得温暖而柔和,驱散四周湿寒的雾气,将鄢辞单薄的身躯笼罩在暖流里。做完这一切,他淡淡道:“狐族的守灶人死了,他的父亲。现在他是荒丘的最后一只狐狸了。”
“生死无常,唉,可惜他还是个崽子呢。”绯霜有怜悯地说,将手中的合欢狐香炉递给傅苏,“那么,交给你了。”
傅苏接过香兽,审视片刻,道:“是你的弟子?”
“绛天笑,被燔石道的邪修引诱炼化,成了香兽。”绯霜叹了口气,但没有太多的哀伤,“命中的劫数罢了,天道总是这样无情,修行百年、千年,又如何?”
她像是在天,又像是在己,幽幽叹息飘天穹,手指结印,一枚星子倏然坠落,掉在她的掌心。
“篆?”傅苏道。
绯霜摊开手掌,掌中是一枚精美繁复的香篆,非金非玉,洁白无瑕,呈镂空的合欢花形状。她将香篆放入香炉,严丝合缝,宛如天生一对。
“合欢篆。”绯霜道,“他叫暮商,出生在九月的黄昏,是他把绛天笑带回合欢树下,交给了我。”
“唔,那个邪修的儿子?”傅苏说,“是他母亲的念力一直支撑着那个空间。”
“绛天笑的天劫,也是暮商的情劫。”绯霜道,“绛天笑没能渡过天劫,暮商也没能渡过他的情劫,最后刎在合欢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