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辞记起她昨晚在箓阵触发之前的嘶吼,那应该就是她残留的自我意识,和她的执念。 【睁眼!】 鄢辞蓦然睁眼,发现自己果然已经占据了蘅娘的视野,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青铜香炉,隔着缭绕的烟幕,他本人正盘腿而坐,闭目吹奏着一只梨花木的哔岚哨。 视野中有些东西闪烁着血色的微芒,是她衣袍上绣的那些箓。 蘅娘的意识领地一片空旷,弥漫着稀薄的雾气。仿佛感觉到他的入侵,那雾气飘动了起来,像是被微风吹拂,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画面。那画面似曾相识,鄢辞努力回忆……是小跨院西侧那栋黑漆漆的小楼! 没错,就是他昨晚曾看到过的那栋小楼,就在蘅娘住所以西,像个漆黑的剪影伫立在天地之交,最晦暗的边缘地带。 那是什么地方?那儿有什么? 烟气微一凝聚便消散了,意识领地很快又恢复了空旷,看来蘅娘的魂魄能量太弱了,已经在寂灭的边缘,无法再像真正的人那样进行清晰的思考。 鄢辞还想再试试,却感觉压在身上的血箓越来越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一直试图把他挤出去。 【得走了】 离开的一瞬,他无意间垂下眼帘,忽然注意到蘅娘的双手摆在丹田处,但并未像正常跪坐时那样掌心向上十指交合,而是手掌向下,并着食、中二指,双手交叉形成成一个“十”字。 那是一个很别扭的手势,绝不是随意摆成的,倒是有点像道家的结印。 鄢辞来不及细想,意识便轰然回归,撞进了自己的原身里。他深深呼吸,舒缓着胸口的烈痛,听到脑海中的声音有些虚飘:【发现了什么?】 鄢辞:让我想想。 【乖】 对方没有多问什么,悄然退去,不见踪影。 鄢辞睁开眼,线香已经燃到尽头。蘅娘隔着香烟木然与他对视,脸上的昙灰已经干了,覆盖了之前的裂纹,显得很完美,很平整。 “好了。”鄢辞起身,对雾隐公道,“安魂曲吹完了,夫人的魂魄应该能安稳了……不过我学习秘术时间不长,也有可能作用不大。” 正反话都让他说尽了,雾隐公下眼睑又抖了两下,道:“多谢,多谢!” “不客气。”鄢辞收起他的佛点头和哔岚哨,“那你忙,我们先走了。” 双方友好地告别,管家送他们回浮馨阁吃午饭。临下塔时鄢辞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女庚摆开好几个瓶瓶罐罐,正给蘅娘涂抹着胭脂水粉,将她僵硬的假脸打扮得容光焕发。 他忽然想起之前管家潸然泪下的那句感叹——老爷真是世间最有情有义的男子啊! 呵!可不是么? 众人出了主院,顶着正午的烈阳往浮馨阁走去。冯山山踅到鄢辞身边小声道:“你说这个空间会不会是雾隐公的执念支撑起来的?我感觉他对老婆感情很深,执念也重得很。会不会我们之前想错了?” 鄢辞连“潦草”二字都懒得说他了,只低头想自己的事情——蘅娘意识领域里为什么会有那栋小楼,她那个“十”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也挺可怜的是不?”冯山山继续说,“出身寒门,主流社会肯定不好混,只能走捷径,好不容易有点成就,老婆又要挂了,偏偏他还那么爱他老婆。唉,现在愁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女儿都要嫁给狐狸精……“ “他可怜什么啊?”阿黛忍不住抢白道,“他女儿才可怜好吧?” “那不是为了救她妈么……” “拜托。”阿黛翻白眼,“冤有头债有主,雾隐公真要觉得对不起老婆,自己怎么不嫁给狐狸精呢?” “……狐狸精也得愿意娶他呀。”冯山山道,“你这不废话吗?” “那他陪他老婆去死不就得了,还不是舍不得?嘁!迟到的深情比草贱。”阿黛继续翻白眼,“他女儿怎么那么倒霉,要是她妈还活着,绝不会让她跳这火坑!” “等等!”鄢辞忽然停了脚步,看向阿黛,“你说她女儿?” “啊?”阿黛茫然。 鄢辞深呼吸:“没事,走吧。” 他刚才忽然明白为什么蘅娘脑海里会出现的那栋小楼了——那是她女儿的住所,她和昨晚一样,是在求救。 古代大户人家经常会把未出阁的女儿关在绣楼里,再撤掉梯子以保证小姐的贞洁,那栋小楼和纪录片里的绣楼太像了。 至于她的手势,那不是“十”,而是“井”。 蘅娘在用自己残存的一点点力量提示他,注意最西面那座小楼,以及她院中的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