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艰辛他都看在眼里,他原是想派人悄悄将这些事都查清了摆到云卿姿面前,但又怕她生气,便一直没敢插手。 他太清楚云卿姿的脾气了,软了话语,眼眶有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小狗。 “多信我几分好吗?阿景。” 翊王府的花濯有只小狗,夏日里的荷宴云卿姿见过花濯将它抱在怀里,白白胖胖的一只,眼眶也是湿漉漉的,一如现在的花暮锦。 云卿姿失神的想,花暮锦为何总像一些小动物呢。 她收回目光,慢慢将脸转向窗外,从这看出去,大抵能将半个徐州城览尽眼底。 “我……”她张了张嘴,又顿住。 她满嘴苦涩,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如何解释。花暮锦的话她都记在心里,也从未有过不信任他的想法,只是这事关乎云家声誉,她无法开口。 她的身世如果当真如薛小娘所说,那便是整个云家的耻辱,她身份成谜,或许只是薛小娘从哪抱来的孩子。若叫世人知晓,虽不足以引起轩然大波,但总会令父兄蒙羞,更令早已去世的宋大娘子在地下难安。 没来由的悲戚从心底冒出,若她真不是云家人,查出了又当如何?告知父兄,拆穿薛小娘吗? 她顿时生出想要放弃的念头,要不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好了,这样每个人都能安心。 可是这样,又太不甘心了。 他人安心了,可她不安,太不安了。 花暮锦见她的手指绞着帕子,眼中满是纠结,正待开口,却见云卿姿的脸上倏地落下两行清泪。 她的肩膀止不住地抖动,双手抬起,掩面落泪。泪水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没入衣袖不见踪迹。 花暮锦起身,站至她面前,“阿景……” 这一声,仿若是叹气一般。 云卿姿的头抵在他的腹部,眼前的光亮被挡住,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恸哭出声。 平生第一次,她的心中涌出了恨。 自小在府中,她便是那个不受宠爱,不受重视的人。薛小娘不喜欢她,她以为是因她是个女娘,没能是郎君所以才遭厌恶。宋大娘子也不喜欢她,哪怕被送去正院养了几年,宋大娘子每次瞧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审视与探究。 哪怕是父亲,眼中也是没有她的,最受宠爱的是卿鸾,然后便是二哥,她总以为是自己不够乖巧听话,是以总是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可渐渐长大了才知晓,薛小娘不会因为她是郎君还是娘子就喜爱她,因为她不是薛小娘亲子,又怎会得到薛小娘的垂怜。 想来宋大娘子在病中时便知道了她并非云家子,难怪在吊着最后一口气时,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进入灵堂,只许她在院外跪着。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她便知道了。 云卿姿心中觉得有些讽刺。前十六年,她唯一的欢乐好像便是在翊王府求学之时,赵影来不会因为嫡庶有别而疏远她,翊王妃也不因着身份而薄待她。 花暮锦虽时常捉弄她,但总是护着她,陪着她与赵影来掏鸟蛋摘桂花,那样的日子,恍若上辈子一般。 “……殿下” 云卿姿带着哭腔轻轻喊了一声。 她瓮声瓮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悲戚,“我是不被天地所容的存在,云家有我,是为蒙羞,是为不齿……” 花暮锦垂头,只瞧见她毛茸茸的发顶,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她。 “阿景是世上最珍贵的人。” 花暮锦声音温柔,像是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发顶。 他说的诚恳真切,云卿姿感觉自己置身于温室之中,就像是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天地不仅会容下你,更会爱护你。上天怜爱你,所以往你周遭送了许多人。影来视你为好友,那可是在三清真人座下发过誓的,你的兄长、妹妹记挂你,还有侍歌,自小便护着你,爱着你。” “所以我说,你是世上最最珍贵的人。阿景,求你宽宥自己。” 宽宥自己。 这话像是一块巨石,将云卿姿心中所想的,所背负的全都击碎,化为齑粉。 花暮锦缓缓蹲下,扶着云卿的肩头,与她对视。 她的双眼通红,脸上因着恸哭而浮起红团,鼻头也是红红的,此刻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花暮锦微微皱眉,云卿姿是个爱干净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你这样好的小娘子,很多人都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