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后第一次月考,人人自危,平时熙来攘往的热水房,此刻门可罗雀,都将“洗脚”时间分配给了“抱佛脚”。不过这些并不影响邂逅,就像日出日落,始终如一地发生。 也许是没了“人多口杂”的顾虑,糖果远远停住脚步,水壶蹲地上,双手交握搭落身前,似乎在等我靠近。 我挺直腰杆,一边加速脚步,一边加速思考:搭讪如何开头、解释怎么开口。 月不明,灯也朦胧,直到距离足够近,才看清那张纯真熟悉的脸上,忽闪忽闪的泪光。 糖果在哭。 尽管如此,糖果看到我还是下意识笑了笑,任由扬起的嘴角,晶莹剔透的泪水划过、滴落。 一种苦涩瞬间弥漫四周。几步跨到身前,却又慌乱得不知所措。 糖果低着头,嘴角还是迎宾一样,僵硬着笑的动作,只是咫尺的距离放大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我能做的不多,只有手背贴上脸颊,轻轻擦拭泪水。 我不敢问原因,我怕泛滥。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眼泪,它们各因不同,其属离别最为汹涌、漫长。 糖果使劲抽鼻子,试图用微笑掩盖泪水,奈何彼此对立的情绪互不妥协,演变成了笑着哭。 又不知发起多少次冲锋,微微扬起的嘴角终于有了些自然。糖果抹了把鼻子,抬头漏出洁白的牙齿,调动所有神经挤出一个大大的笑:“我要……”,泪水应声而下,再也止不住。 听大人们说,眼泪也是水,能引,不能堵。我由着她哭,手背在衣服和脸颊之间不停往返。 倏然,沙哑的喉咙,倔强地破音:“转学……”,最后一个“了”字,在哽咽中消散。 我能听见,却没听清。这五个字,就像五条落雷,轰在头顶,来来回回在脑海里撞击,嗡嗡作响。仿佛夏天,指着天空飘动的白云,还没等“好美”讲出口,一声霹雳,倾盆大雨便直泄而下。 我以为的告白,原来是告别。 我继续帮糖果擦拭眼泪,用不属于自己的机械臂。 悲伤迟缓了时光,过了很久,随着汹涌趋缓,脑海中轰鸣渐渐荡远。我随手掏出一块糖,剥开塞到糖果嘴里:“没什么是甜不能抵挡的。”又调整好语气,问:“现在晚上了,你不是说,要告诉我那句话的正确翻译吗。” 糖果怔了怔,恢复些理智,睁大眼睛一眨一眨,一字一句回答:“在这之前,除了糖我没尝过更甜的东西。我,土,豆,你!” 五味杂陈形容此刻最为确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背贴上糖果干涸的脸颊,很是柔软。 风明目张胆,呼啸着刮得更大,我挡在糖果身侧,问什么时候走。 糖果不再伫立,小步朝女生宿舍挪动。走了几步,用几近失声的喉咙告诉我也许明天,也许明年,她不喜欢倒计时,也不想让这段关系处在倒计时。 我说哦。 她说嗯。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直走到女生宿舍楼门口,互相道了再见。 最下泪的两个字是再见,最下饭的也是,虽然不知道道的是哪种再见。 飘飘荡荡找回宿舍,把水壶递给王重阳,一屁股瘫到李穆床上,扎进上铺影子再不愿出来。 王重阳端着水壶晃了晃,寻求没水的原因。 确实没打水回来,但懒得再去打也没时间打了,索性不予理睬,继续窝在角落伤春悲秋。 然而没等轮回一个春秋,拎起水壶就往外跑。不管会不会马上熄灯,也不顾宿管阿姨阻挠要挟,直接闯了出去。 宿舍门口静静放着一个水壶,浅粉色的鲤鱼花纹,壶把手磕掉一小块塑料,熟悉得连塞子都一模一样。 心中最后的坚强像马奇诺防线一样溃败,湿润大块大块聚集,转瞬将灵魂侵透、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