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刘一燝信心满满的打开了侵田案的卷宗,心想着些许小案子,他定要快刀斩乱麻,将此事解决。 一个时辰后,刘一燝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妥妥的选错了啊! 他也就是在看完整个卷宗之后,才意识到这侵田案乃是三個案子之中最难办的事情。 这其中的原因嘛,只需要想一想这案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刑部,就清楚了。 刑部作为大明最高司法之机关,一般不会接管民事案件。 像这件简单的侵田案,且无重大伤亡,激起民变的,按理来说早在县衙一级就会被处理。 就算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天子脚下,应当多加重视,那也轮不到他一个尚书来处理,更不可能被皇上所看到。 可皇上还是看到了! 这就说明,此事绝不简单。 果不其然,当他调来更多关联这侵田案的细节以后,当真是脊背发凉。 此事根本不是什么侵田案,或者说应该给这侵田案加个前置语。 那就是整村侵田案。 此事发生在京城往天津路上一李家村中,这村子看过往记录,应当是老实本分的村落。 然而就在新皇登基之时,便有人要购买此处田产,而且一买就是一整村。 村里都是农民,怎可能无缘无故卖掉自己的命根子,自然不肯卖。 刘一燝在卷宗的开头便能看到,双方发生了较为激烈的冲突,并且村内有多人报官,看起来闹得极大。 其中最为激动的,就数这郭氏,他带领着村民闹到了京城,所以才有了这卷宗。 然而,最为诡异,也是最细思极恐的地方来了。 刘一燝看到,这些村民自从到了京城告状以后,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了不再上告,达成谅解这一个选择。 整整十来份卷宗,全都是这一句话。 即便是刘一燝为官数十年,也未曾见到如此离谱的结案方式。 他们可是农民啊,以土地为命根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达成谅解,再无后续了? 唯一答案,便只有一个。 那就是有人用了近乎通天的手段,将所有村民都给压住了,甚至就连刑部之中,也有他们的帮凶。 刘一燝有些打退堂鼓,因为他隐隐觉得,此事若真的一查到底,说不得会牵动大半个朝野。 到底要不要办呢? 他高坐于厅堂之上,满脸愁容。 只是在思索之际,他的脑海中响起了新皇少年天子的英姿,更想到了新皇所说的为民为公。 他心下一横,咬牙呼喊道。 “来人啊。” “尚书大人,您有何吩咐?” “调前任刑部尚书乔允升前来见我。” “是。” 小吏们得了命令,立马去调犯人前来。 哪怕这个犯人在今日早朝以前,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也照拿不误。 不多时,厅堂上便调来了刚刚穿上囚服的乔允升。 这厮胆小如鼠,只在牢狱中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便也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干瘪。 如今被掉来,还以为人头不保,到了近前便连连叩头道。 “饶命啊,饶命啊,罪臣只是疏漏,还请皇上开恩呐!” 这番鼠辈姿态,就连一旁的小吏都面露不屑。 刘一燝也觉得好笑,却忙安慰道。 “乔允升,此番召你前来,并非要杀你,你且宽心。左右且先退下吧。” “是。” 小吏们身处官场多年,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什么不该听,什么该听,忙退了下去。 等到偏厅内只有两人的时候,刘一燝不再忌讳,当即追问道。 “乔允升,今早新皇点你疏漏时,首先点的便是郭氏侵田一案,此案我也复查了,案件清晰明了,刑部应当判郭氏收回土地,重罚那地主陈氏,为何如此潦草的结案?” 乔允升听了这话,又发觉自己不必被杀,像是猛然想清楚了什么一般,当即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皇上真拿我杀鸡儆猴,原来只不过是把我当替罪羔羊罢了。想来只要我死了,就可以平了民愤,为皇上遮丑了吧?” 这一番话落入刘一燝耳边,那就是阵阵惊雷。 平民愤,遮皇丑? 莫非此事竟然还涉及皇家? 刘一燝也偃旗息鼓下来,额头不禁冷汗连连。 一边消弭,一边愈发狂傲。 乔允升以为自己成了替死鬼以后,愈发口不择言起来,咒骂道。 “我呸,还以为新皇是个什么明主。不成想也不过是个昏庸帝王,又一个熹宗罢了。” “此刻虽是我二人私谈,但你要是还敢辱骂皇上,我亦也不忍,要知你不敬之罪!” “治便治了,杀了我吧,左右都是一刀,还不如来得痛快些。” 眼看乔允升前后态度大不相同,刘一燝愈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他耐着性子,接着问道。 “伱莫要带情绪,此次并非正式审问。我且问你,这其中还涉及皇家吗?” 乔允升白了刘一燝一眼,却也不再咒骂,只是眼中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他无奈叹息道。 “这事无论我怎么说,你一定不会信。这样吧,你亲自去问那郭氏吧,我为保护她,已经将她一家老少安置在了城外五十里的一家集舍去,你往北走大路,朝大同方向赶去,只看到刘家村,进村去寻就是了。” 刘一燝精神一震,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乔允升一眼。 他还以为此人真就不学无术,胸无大志,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心思缜密的一面。 刘一燝也不磨叽,将乔允升送回天牢以后,便打算召小吏前去请人。 然而人才刚走,他又觉得不妥,总觉得自己得亲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