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的上午,送走了几个省旅游公司实地勘察的工作人员,苏老二也难得一时的清闲,他站在金岭山下那块儿七亩地边上,眼望着银铃山巅睹物思人······。 人,都有自己抹不去的记忆,即使朝代更替也丝毫动摇不了人们心中对某件事,某个人的“记忆”,这种“记忆”不畏权势,不畏人势,牢固地树立在人们的脑海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演绎出许许多多相关的故事来,会影响以当事人为中心的上、中、下三辈人,大概有100年的样子。 例如: 村子里那个特别勤俭的人,在他勤俭的奋斗中,造就了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体面,改变了门庭。 村子里那个特别懒惰的人,在他懒惰的行为中,坐吃山空,失去了这个门庭往日的体面,造成了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失意。 村子里那个对乡邻特别有功劳的人。 村子里那个特别对不起乡邻的人。 村子里那个特别好看的人,她好看的程度嫉妒了同性,刺激了异性。 ······ 像这样几种人都会在100年的时间里成为这个村子里对下一代人励志的正反两方面的教材。 还有一个情况,一个村子无论大小,人们对土地的称呼,说起某一块土地的时候,总是称呼其“五亩地”,“七亩地”,“老东洼镰把地”,“鸡头地”等,听到这种说法,全村人都会清楚这块地的地理位置在哪里。 这便是通过“记忆”口口相传的结果,这便是历史。 苏老二在自己记忆的库存里,最多的是关于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是这个世界上人们通常说的那种“没有享过一天福”的人,他要是能够活到今天,一定要絮叨这几句话的: “粮食一个子儿都不能抛撒”,他不会用“浪费”这个词。 “衣裳穿着要爱惜,一缝一补,又管穿几年”,他不会用“衣服”这个词。 “剩饭不能倒了,热热还管吃·····”。 “灯泡不用的时候要拉灭”。 “煤火不用的时候要封住”。 ······ 他一定还会对苏老二我:“你出门的时候要给我说一声,回来的时候也要给我说一声·····”这便是《弟子规》里“出必告,反必面”的通俗解释。 有了孩子以后,苏老二才意识到,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很无奈,很操心的情绪,因为哪一天夜里自己晚回了家,而回家的时候又没有告诉他,他便夜不能寐。 ······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但可怜归可怜,那个时候苏老二是绝对体会不到父亲用心之苦的,甚至还反感父亲的那种絮叨。 也难怪,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不养儿不知道父母恩! 这几年,苏老二特别频繁回忆起父亲对他的深情······: 小时候,就在那间瓦屋里,父亲把一个破旧的木仓勉强地放进去当做父子两人的床,父亲就睡在挨着门的一端,让他睡在靠里面的那一端,现在苏老二才意识到: 父亲是要用自己单薄身子遮挡门外进来的风寒不侵害自己。 那时,每当早上醒来的时候,苏老二总是发现自己的枕边有一层的土块儿灰尘之类。 他知道,那是墙顶端老鼠半夜出来活动的时候登掉下来的杂物。 苏老二记得很清楚,忽然一天夜里,灯光下,他发现自己睡觉时候头顶上的墙上用两根钉在墙上的木棍横担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正好罩住了他的头。 从此,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再也不见那一层杂物和灰尘了。 现在苏老二才意识到: 父亲在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护犊之情”,心细是不亚于母亲的。 父亲一生: 风一程, 雨一程, 雪一程, 霜一程。 程程迷茫, 程程艰辛。 他, 匍匐在: 泥泞上, 飞尘中, 雪窟里, 霜剑下, …… 用瘦小的身躯, 拓出一条供自己行进的,清晰的平坦。 平坦上, 浸着汗的香, 泛着泪的光, 烙着期盼, 印着向往。 …… 那时刻,苏老二就站在“镰把儿地”头儿抬头朝银铃望去,就在那个时候,他忽然看见了爹背着架子车往山上挪去的情景,苏老二知道,爹又去拉石头了。 爹一辈子都惦记着,也没有离开银铃背后的那坑石头,他把那些石头当做了自己的财富,希望用那些石头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坚固的房子······。 苏老二目光随着爹的身影朝山顶上移动,一直到爹消失在银铃山头。 那会儿,他就站在那个地方不动,他要等爹一会儿从那山头出现,他心里有一个迫切的希望,因为,当爹出现的时候,每往前面迈一步就会和自己接近一步的距离,渐渐地,爹就会来到自己的面前。 四十年了,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此时此刻更现实,更渴望见到爹的面庞,当爹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一定要接过那辆架子车,让爹坐在车子上,他要亲自把那石头拉到自家南门的空地上。 那个驻队的曹书记若是再在康大功的讨好下去拉走自家的石头,苏老二有骨气,有能力让爹后退三尺,他一个人能顶的铁柱子一样拒绝曹书记无缘无故地把自家的石头拉走! 苏老二等呀等呀,他的眼睛瞪的发酸,始终也没看见爹的身影出现。 一阵失望的情绪笼罩在他的心头,他的眼光又从银铃的顶端,爹的身子要出现的那个地方,沿着那条早已被茅草和乱石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