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新任太守大约理顺了局面,果然派出督邮,察视郡中各县。 前文亦提过:有汉一朝,官职品秩,往往有“位轻权重”之说。 譬如六百石刺史,可制两千石太守,督邮之职也是这般—— 此职各郡太守府均有设立,称为督邮书掾,或督邮曹掾,按东西南北中,分郡境为五部,每部各设一员,号为五部督邮。 若论品秩,不过是三百石小官儿,却系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权利于一身,可谓无所不管。 因此便是千石县令,也要讨好于他,乃是典型的位轻权重。 太守温恕也有算计,大约探听到霸县属官都是刘备一伙,不好直接为难刘备,便来找郑益等人麻烦。 郑益闻督邮驾到,不愿失礼在先,便领简雍、韩当,出县城迎接。 等不多时,便见督邮跨匹马,带着三五从人,自大路而来。 三个齐齐上前施礼,那督邮生得肥肥的,大剌剌坐在马上,也不还礼,以马鞭指郑益曰:“你便是本县县令?我瞧你年不过弱冠,腹中能有几分才学,便敢掌管一县?” 郑益笑吟吟道:“在下才学本也一般,昔日从学于家父,家父便常常责吾不肯上进。” 督邮微微一愣,心道这岂不是家学渊源人家?不敢唐突,皱眉问道:“不知令尊又是哪位大贤?” 简雍冷笑道:“县尊家君,乃是北海康成公。” 督邮一愣,郑玄?这位大儒名声太大,一时不敢多说。 又见简雍白白胖胖,神情倨傲,似乎也有来历。 再一看韩当,虽然长得壮健,神情却颇憨厚,还有些紧张模样,顿时暗暗点头:罢了,好欺负的,就是你了! 眼一瞪,冲着韩当斥道:“呔!你这厮姓甚名谁,甚么来历,快快报于本官知晓。”韩当叉手抱拳,老老实实说说道:“启禀上差,某家韩当,乃是辽西令支人氏,剿灭幽州黄巾有些微功,得除县尉之职。” 督邮一听,精神愈长,马鞭指着骂道:“呔!吾一眼看去,便知汝虚报功绩,欺蒙上官,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 韩当身躯一震,脸现怒色。 只是他出身寒微,素来谨慎惯了,心中只怕给刘备等人添麻烦,强自低头隐忍。 督邮见他这般做派,越发觉得可欺,鼻孔中哼了一声,趾高气昂进了县城。 简雍冷笑道:“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见益恩是名门子弟,不敢相欺,见我肥白,料不清来头,却是欺负义公老实,这般作威作福,怕是要同你讨贿赂哩。” 韩当摇头道:“主公与我的钱,大多贴补了那些无力耕作的老幼,如何有财物与他?” 简雍眼一翻:“说你老实,伱还真就老实,便是有钱也不与他!你叫玄德一声主公,他难道不替你做主?只耍那厮一回罢了。” 督邮入了县城,也不去馆驿,径自往县衙里走。 各县衙门布局都是大同小异,这督邮拴马门外,轻车熟路,便找到了县尉办公之处,见几个人整理些案牍,冷笑一声,鼻孔朝天喝道:“呔!你等都是县尉韩当的手下吏员么?” 鲁智深直起腰,笑呵呵道:“他们都是帮闲,只我是正经吏员。” 督邮使马鞭一指:“好!本官找的便是你,说罢,那韩当苛政虐民,欺压良善,勒索钱财,抢男霸女,这些坏事,你都知道多少?” 鲁智深摇头,憨憨一笑:“上官所言这些,俺都不知,只晓得有那家贫百姓,无人赡养的孤老,韩县尉都拿出体己钱赠他糊口,上官若不信,县中随处打听便知。” 督邮听罢,连连冷笑,指着鲁智深,对自家从人们道:“都听见了么?所谓千里为官只为财,这個韩当,却把钱财散给刁民,他这举动,岂不恰同张角当年施医药一般?来人,且把这厮先绑了,带出去查明情况,若是属实,便拿下韩当,交付太守问罪。” 几个从人如狼似虎,掏出索子,把鲁智深缠个结实,鲁智深笑呵呵也不挣扎,任他左一道右一道捆了。 督邮本来见他老大块头,心中还有些畏惧,此刻见他老实,愈发把出凶狠架势,飞起一脚,踢在鲁智深大腚上:“快走!” 鲁智深点头笑道:“好,好,你踢俺腚。”快步便往前走。 及出县衙,正遇见郑益三人行来,又有关张两个,说说笑笑而来。 几人望见绑了鲁智深,都是一愣,张飞眉毛一横,不及动作,已被关羽捉了手,韩当脸色一变,杀机毕露,却见鲁智深冲他挤了挤眼,强自按捺下去。 督邮捧着肚子出来,一见关张,见两人冷着脸,眼神中似有刀子一般,先唬一跳,大呼小叫道:“你、你二人是什么人,来县衙何事?” 关羽淡淡道:“我们乃是刘都尉麾下牙将。你从县衙中捉人,却是何故?” 督邮听说是官身,便不怕他,得意洋洋,指着韩当:“这人是他手下属吏,方才招供,姓韩的把钱财济了许多刁民,欲效张角行事!若不是本官慧眼,发现的早,他来日弄起黄巾故事,你等都要遭殃。且让开,莫阻本官去查验罪证。” 说完正要走,却见四下里,百十个百姓围了过来,相互传话道:“这个是郡里高官,因韩县尉把钱接济那些穷户,说他要造反。” 百姓们听说,都是满脸惊讶,有几个年迈长者,都是威望较高乡老,便凑上来为韩当说情:“这位上官,韩都尉他是好人啊,我等都活了一辈子,不曾见这般爱民如子的好官人……” 督邮听了,双眉倒竖,发作道:“他一个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