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而粘稠的液体,裹住了郁笛的身体。她的肺部被这种液体充满,眼睛也无法睁开。一股温柔的大力从她的身后推来,尝试几次后,郁笛感到一丝冰凉浸润了自己的头顶。 “呜——” 随着一声低沉而悠扬的叫声,郁笛离开了那令她舒适的液体,落入了几只触手之中。她明显感觉到托举自己的触手僵直了片刻,随即开始无比轻柔地推按她的后背。充盈着肺部的粘液被排出,郁笛想要吸气,却猛地被冰凉的水给呛住!她紧闭着口鼻,睁眼看去—— 一只有她十几倍大的巨型章鱼,正用触手紧紧缠着她,飞速游动,直到把她塞进一个灌满了那种粘稠温暖液体的容器之中。 再憋就要憋死了,郁笛只能尝试呼吸。这液体并没有对她的呼吸道造成任何刺激,轻微的不适过后,她才再次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地,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呜——” “呜——呜——” “呜——” 各种或高亢或低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不同的颤动频率,对于初来乍到的郁笛来说,毫无意义。 郁笛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从这些,嗯,章鱼的行为看来,应该是在试图救自己。她意识到,自己这次似乎来到了一个深海世界。 趁现在还算安全,郁笛闭上眼睛,呼唤系统。 “狗东西,给老子传信息!” 熟悉的信息洪潮涌入郁笛的意识海,求救信息中庞大无比的事件线团将她包裹其中。 这是一个正在老去的世界。 新的文明不再孕育,而旧的文明,会随着世界的消亡而彻底消失在这个维度。不同于上个世界,这次的求救信息,并不是由世界发出的,而是由一个宇宙中最古老,延续时间最长的文明——迦禄文明所发出。 也就是郁笛降生的地方。 其实他们并不管自己叫什么“迦禄文明”,“迦禄”二字并不在他们的发声系统之中。这是原先宇宙中最先进的文明给这颗星球起的名字,因着对方在宇宙间广为传播,所以他们索性采用了这个名字,作为书面外交的正式名称。要是用他们的语言来自称,音译过来,大概应该是“乌鲁”。 也就是说,这颗星叫迦禄星,类比我们管自己叫“人”,他们管自己叫“乌鲁”。乌鲁是迦禄星上进化等级最高的物种,他们有轻盈坚韧的身体,还有十个触手以供灵活地操作各种工具。 迦禄星的表面,全部由液体组成。这种液体的性质很类似于水,但它的凝固点只比这宇宙中的绝对零度高那么一点。它的蒸发点也极高,不会轻易因为宇宙辐射之类产生的热量而消散,因此得已稳定地保持着黏结的状态。乌鲁们管这种液体叫“惟”,用星际通用语来说,叫液石。 液石在这宇宙中也算是相当罕见的物质了。不过虽然罕见,但除了供给乌鲁呼吸之外,这玩意儿也没其他太大的用处,是以没什么人会跑到这个偏远的星系的偏远星球来,跟一群古老且落后的文明过不去。 后星际时代里,各大文明之间的战争终于走入尾声,相互吞并为一个统一的帝国。随着宇宙本身的膨胀,辉煌一时的帝国文明,也逐渐步入衰落。在这场灿烂的史诗之中,只有乌鲁偏安一隅,见证着一切的起起落落,将世界的生命历程写进了自己的史书。 当发往外界的信息再也没有回应时,他们便知道,乌鲁很可能已经是这宇宙中最后的智慧生命了。 迦禄科技发展的步调,和其他高等文明实际上是有些脱节的。不仅是因为差异过大的信息交流方式,也因为他们对于技术的应用实在是难以和多数接轨。 迦禄星主体非常庞大,属于宇宙已探知行星之中体积最大的一批。它围绕的恒星是一颗步入老年的红巨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颗红巨星不断膨胀,已经超过了能迦禄星上液石维持液态的极限范围。 几百年里,迦禄星表面的液石不断蒸发,可乌鲁们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家。很大一部分乌鲁觉得,既然死亡是所有文明都会走向的结局,那他们平静地接受就好了。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的确很令乌鲁怅惘,于是乌鲁们用自己的方式,将存在过的所有文明的过往,都刻在了这宇宙中密度最大的物质制成的芯片上。 若说电是其他高等文明走向宇宙的根本,那乌鲁走向宇宙,靠的就是“振动”。不管是他们的发声方式,还是迦禄科技发展的方向,基础都是“振动”。即使在迦禄星这样一个体积庞大的行星上,乌鲁也能依靠振动交流,让整个行星成为一个类部落的国家。 他们试图通过共振的方式,将这份芯片送到“平行世界”中去。 这种漫无目的的运送,成功让末世系统捕捉到了他们最后的咏叹,并将郁笛送进了他们的过去。或许在这样一个蕴含着古老智慧与哲学的种族中浸淫一段时间,能让郁笛那生锈的脑瓜子开开窍。 但由于语言系统差异过大,再加上乌鲁特殊的死亡过程和丧葬方式,它没办法给郁笛找到一个完美的躯体让她融合,于是就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郁笛直接从母体中以原本的样子,被生了出来。 她真该庆幸这是个活久见的种族,出生率也及其底下,不然以她这种截然不同的外表,别说把她放在温室中治疗,很有可能出生就会被摔死。 或掐死,或淹死,或喂狗吃,还得把她埋在路当间,以防这妖怪再来投胎。 对于乌鲁来说,郁笛这样一个无法自主呼吸的重度畸形儿,实在是太可怜了。
深蓝之残(1)(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