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谬非常,什么意思?”朱慈煊立即问道。 黎维卿一声轻叹,便接着说道:“皇上天真地以为,派出手下的太监们,到各处军镇之中,去充当耳目,去探听消息,便可有效控制各处军镇将,更可以防止当地官员的欺蒙与谋逆。但却没想过,这些太监到了地方上后,这一点点的正面作用,却是远远不能抵消其带来的祸害。” “要知道,宦官们皆是刑余之人,这些入宫的目的,无外乎是升官发财,哪里还会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退一步来说,就算其中有极少忠心为国者,在这般污浊环境之中,亦是难得重用。毕间,大部分的太监,尤其是能高居上位者,皆是只会擅长巧言令色骗取皇帝的信任,借以招权纳贿,暗谋私利的小人罢了。这样的一心想着捞钱发财的人,所谓“监纪功过”,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在外发财的机会罢了。” “所以,这些派出的太监,到了地方上,往往只会一味的盘剥贪腐,祸害甚大,以至军怨民怒,其对将领的牵制监视等正面作用,因此被大部抵消。这也是袁继咸贺自镜等人,皆是强烈反对朝廷派驻监军的原因。” 黎维卿说到这里,又是幽幽叹息。 而朱慈煊听完,又不觉陷入沉吟。 黎维卿说得没错,崇祯此举,确实是太过天真,也太过想当然了。 所以,明史中记载,因外派太监的必要性与祸害性如此交织难分,令崇祯自已也时常痛苦纠结,这些太监监军到底是派还是不派,以至于外派太监之事,定了又撤,撤了又定,反复多次,弄得崇祯自自已亦是心神俱疲,不堪其累。 《明通鉴》中记载,崇祯后来,也曾向文武官员与军民百姓,解释过一番自已外派太监监军的苦衷,他在谕令中说道:“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事悉委之以大小臣工,然比者多营私,罔恤民艰,廉慎者又迂疏无通,此士大夫之负国家也。朕不得已,方用成祖监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乃一时权宜,欲诸臣自知省也,以信朕之初心矣。” 可叹的是,崇祯这番自诉苦衷,除了自我感动外,没有任何效果。既无法打动满朝文武,也不能安抚天下军民百姓,最终还让历史学家们贴上了一个重用内监的恶名。 一个即位之初大力打击阉党的皇帝,与一个随后又重用太监为亲信的皇帝,竟然会是同一人,这历史的吊诡之处,足让后人叹息无语。 但现在,朱慈煊却有点听不懂黎维卿的话了。 他一方面要自己加强对手下将领的监控,一方面却又出言相讥崇祯皇帝先前派出监军的做法,这个黎维卿心下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黎爱卿,孤听到现在,怎么反而有点不明你的意思了。你又要孤加强控制手下将领,令他们不可有叛变的条件与资格,二又举崇祯先帝之例,反对孤派出监军前往各营,这番说法,岂非是前后矛盾么?” “殿下。在下之意,却是认为,崇祯先帝的做法,是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为我所用的。毕竟,监军这个模式,其实还是极有用处的。只不过不能象先帝那样,派出贪得无厌又无任何制约的太监前去。如果殿下能将这监军制度,将其改进完好,让其既可起牵制监视将领的作用,又使其不得荼毒地方祸害军民,这样一来,便是最合适不过了。”黎维卿微笑答道。 听到这话,朱慈煊脑中,突然想到了宋朝的以文驭武。 中国社会中,皇权来于暴力,但成熟统治,就一定需要有文明秩序来有效约束规范暴力武力。从这一点来说,重文轻武以及以文驭武,却是制度化的必然趋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因为对于国家来说,战争的破坏性实在太厉害了,不能完全只交由军官们决定。这就是所谓的,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赵宋立国之初,就接受五代战乱教训,很早就有意识弱化武将在政治体系中的地位,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限制打压武人。整体上不以军功为喜,而以武功为忧。 其实,不止是宋代重文轻武以文驭武,历朝历代建朝立国愈久,则必然愈往重文轻武以文驭武方向发展。近现代民族国家,军事制度的一个重大原则趋势也是文官化。只不过相形之下,尚未完成国家大一统的宋朝,表现得更为突出。毕竟,重文轻武乃至以文驭武都没问题,但不重军功武功不好战,乃至忘战被动消极防御苟和为主流国防思想,长期执行下来,国家必定软弱无力,只求苟安,这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更可惜的是,宋代是中古文明中,其文明程度是所谓离近代化最近的一个时代。它的方方面面,似乎都与近代化国家文明只隔一层纸,往前跨一步就是近代文明体系。但这个朝代,其方方面面却又极其粗糙,细节上完败于近现代文明,那薄薄的一层纸,始终没有捅破的可能。 朱慈煊认为,其实,宋代重文轻武以文驭武从制度建设层面而论,形似现在的文官制度,所以方向上并没什么问题。但很多制度与体制,其程序规则以及执行的环节细节上,却是多有缺陷与不足,综合起来问题可就太大了。 且从结果来看,宋代的重文轻武以文驭武,最终并不是以文官制度体系,来约束指挥提武力提升暴力机器的效能,以及使武力有效发挥安内御外的功能,反而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压制与打击。毕竟,宋代的所谓重文轻武以文驭武,里面并没有任何科学专业精神,只有一些帝王驭下诡谲权术权谋。甚至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