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 这场味同嚼蜡的经筵,终于迎来了尾声。 赵祯的学者三弊,直接让经筵失去了原有的意义,除他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是心不在焉地。 包括主讲官李维,虽然他的讲述依旧精彩,但他的心思却不在唐朝故事之上,而在学者三弊。 不同于李维,赵祯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宋人观唐朝历史,其角度和后世之人大为不同,单单这一点,就足够新奇。 况且,李维的讲述也不枯燥。 讲述期间,李维时不时地穿插一段背景故事,及其延伸出的后续。 总体听下来,不比后世上大课来得差。 经筵正式结束之前,还有一个君臣问答的流程,待到李维讲读完毕,赵祯发问道。 “朕观旧史,佛自西来,入我中国,其初,出家人之法,不拜国王,不拜父母,六亲不敬,鬼神不礼。 至唐朝,出家人既有拜君者,亦有拒不拜者,何故?” 赵祯这话,摆明了是排佛之意。 作为儒生的李维,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而后,他躬身一礼。 “禀告陛下。” “北魏僧人法果,曾言,北魏太祖明睿好道,即是当今如来,能弘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 “此后,沙门不敬王者之论,时有分流,既有坚持者,亦有不尊者。” 李维的话虽然仅有只言片语,但却将佛教的虚伪,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他的话中,佛教是靠什么起家的? 靠媚上! 批判完了佛教,当然也少不了捧一捧本朝太祖。 “前朝,人主行幸佛寺,皆拜佛。” “本朝太祖,幸相国寺,至佛前烧香,太祖曰:此佛,该拜否? 僧人赞宁奏曰:不拜。 太祖问曰:何故不拜? 赞宁对曰:现在佛(指天子)不拜过去佛。 此后,人主行幸焚香,皆不拜也!” “善。” 赵祯缓缓起身,执了一个弟子礼,一拜。 “谢诸位先生教导。” 看到官家行礼,李维等人连连回礼。 “臣等,幸承圣问,岂敢言教也?” 君臣一番见礼后,垂帘之后的刘娥对此次经筵做了评价。 “天下,重器也,得之至艰,守之至难,唯有君臣相协,方能勉力为之。” “老身观今日之经筵,诸侍讲学士,文学优长,履行修谨,深有助益。” 听到太后的夸赞,在场的侍讲学士们,又是一礼。 “臣等,愧领。” 不多时,在众人‘恭送’的声音里,赵祯和刘娥一起离开了延义阁。 只是,他们两个现在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赵祯的心情很舒畅,踏出延义阁的那一刻,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觉天空都明亮了几分。 向外吹风,这是他最初定下的目标。 通过今天经筵上的观察,他觉得,目的达成了。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作为天子,他若是带头排佛抑道,效果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而一旁的刘娥,她现在的心情依旧很是复杂。 是继续牢牢地把持着朝政不放,还是往后退一步,这個决定,太过艰难。 少顷,眼瞅着刘娥一声不吭,赵祯往旁边靠了几分。 “大娘娘,您觉得孩儿今天的表现如何?” 此刻,赵祯的眉宇间既带着几分期盼,又带着几分忐忑,像极了考试结束,希望得到家长夸赞的孩子。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刘娥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官家满怀期盼的模样,不由温柔一笑。 “六哥今天的表现,自然是极好的。” “大娘娘还是头一次看到群臣鸦雀无声的场面,吾儿聪明睿智,学问天成,大娘娘很开心。” 赵祯睁大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刘娥欣然一笑,抬手摸了摸赵祯的额角。 这时,她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六哥竟然和她齐肩高了。 真快啊。 再过一两年,六哥就该比她高了吧? 良久,母子重新抬起步子,只是,二人并未往寝殿的方向走,而是沿着宫道,一路往内东门赶去。 行至一座小殿前,母子二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然后踏入了眼前的小殿。 刚一进入殿内,两位身材佝偻的老臣,立刻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分别向着太后、官家行礼。 “臣李士衡,参见太后,参加陛下。” “臣林特,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李士衡和林特,一个年近七十,一个七十出头,即便是放到后世,也算是高龄。 因此,刘娥微微抬手。 “两位相公,无需多礼,请坐。”(注1) “臣等,谢太后恩典。” 两人行了一记叉手礼,先后落座,紧接着,刘娥和赵祯也坐到了上首的主位上,赵祯在左,刘娥坐右。 落座后,刘娥缓缓开口。 “今日召集两位相公,盖因两位相公先后执掌计省。” “前日送去的书册,不知两位相公可曾看过?” 刘娥口中的书籍不是别的,正是赵祯编写的那份《算学初解》。 李士衡执礼道:“臣请对。” “准。” 李士衡道:“前日,臣收到禁中赐书,昨日,臣已然通读数遍,书中所记之法,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但臣对于‘数字’之记,颇有疑问。” “臣伏问,此‘数字’是由谁所创?” “其本意,又是为何?” 听到这话,刘娥朝着身边看了一眼,示意现场交给赵祯主持。 赵祯收到提示,主动开口回应。 “李相公,数字为朕所创。” 李士衡施礼道:“臣伏问,陛下缘何创立数字?” “朕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