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徽殿。 赵祯落座之后,刘娥挥手让其他人退的远了一些,她要和官家说一点私密话。 待到众人退去,她缓缓开口道。 “六哥,你今日之所讲,可是你爹爹教你的?” “你爹爹是否请了旁人教你?” 闻言,赵祯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 “爹爹只跟我说,要好好读书,别的倒没有说,我今日说的,都是我自己思考得来的结果。” “哦?” 刘娥一脸诧异道:“竟是六哥自己领悟的?” 不得不说,刘娥确实惊到了。 难道这就是开悟? 或者说点化? 反正,在刘娥看来,功劳大半都在‘先帝’身上,相比于官家自得,她宁愿偏信‘仙神’。 “嗯。” 赵祯微微点头,小脸上摆满了认真之色。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领悟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刘娥面露‘好奇’道:“那六哥能和大娘娘说说,性情之论,到底有什么用吗?” 听到这个问题,赵祯‘犹豫’了片刻。 他犹豫,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犹豫,该不该将问题的本质告诉刘娥。 性情之说,看起来虚无缥缈,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本质却是儒释道之间的‘道统之争’。 自魏晋以来,佛老之学,渐渐兴盛,尤其是到了唐朝,佛老之学达到了极盛的地步。 在某些方面,佛老之说,更是将儒家打得溃不成军。 比如修心,在宋学形成之前,儒家学说,更擅长治世,论修身养性,这是儒家学说的短板。 再比如,劝人向善的理论,佛学也比儒学能打。 像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之类的话术,只论在民间的传播效率,儒家拍马也赶不上。 而统治者最喜欢的就是善民。 毕竟,善民是最好统治的一群人,如果天下全是善民,没有暴民,统治者做梦都会笑醒。 因此,佛学兴盛,不是没有道理的。 反观儒家这边,连性善、性恶之争,都没有得到统一。 连‘总纲’都没有,论‘引人向善’这一项,儒家拿什么跟佛家斗? 到了唐代中后期,儒家的有识之士开始有意识的反击,儒家经典中的《大学》、《中庸》两篇,其重要性慢慢被放大。 《大学》的侧重点是治世安邦,《中庸》的侧重点是‘义理’、‘性情’之说。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半生都在同佛老之学做斗争,试图重振儒学。 在对抗的过程中,韩愈、李翱等人也积极吸取佛老之学的精华。 韩愈和李翱的性情之说,很多论点都是从佛学吸收来的。(注1) 比如,李翱的‘情既昏,性则匿’,就是取自六祖慧能的‘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能明。’ 同样的,‘义理’、‘理学’这两个词,最早也是出自佛学。 最后,不论是佛学,还是道学(道家),都有一套非常系统,且能自圆其说的学术体系。 如禅宗的‘识心见性,自成佛道’,以及道家的‘无为’、‘清心寡欲’。 简而言之,佛道两家学说,不仅有世界观,还有配套的方法论,按照佛道两家的方法论实践,引人向善的效率更高一些。 而儒学,却没有一套统一的方法论。 或者说,儒学从前的方法论,不适应现有的体系。 程朱理学,为什么能够扛起儒学的大旗? 除了构建了一套看似合理的‘性理’之说外,还有那句最重要的口号。 存天理,灭人欲。 存人性之善,灭人欲之恶,在程朱理学的架构中,最理想的社会,莫过于人人皆‘存天理、灭人欲’,天下大同,人人皆善。 这饼,画得足够大。 自此,儒家学说补齐了自身的短板,既能长于治世,又从佛老之学中汲取了大量的养分,变得长于修身养性。 成了六边形战士的儒学,即便是在佛老之学最擅长的领域内,也能吊打佛老之学。 此后,儒学再度占据绝对上风,取得天下独尊的位置。 所以,性情、性理之说一旦得到一统,也就意味着,儒家有了同佛老之学斗争的‘总纲’。 其本质,说白了,还是正统之争。 或许是明白了这一点,孙奭才会激动地昏厥。 儒家学说,沉寂太久了。 而今,终于看到了重新夺回正统地位的曙光,孙奭若是明白其中缘由,又怎能不激动? 别说是孙奭,就是韩愈、李翱等人复生,得知‘性情’一统的学说,也会激动地无法自拔。 沉吟片刻,赵祯决定不道出问题的本质。 他怕,怕把刘娥吓坏了。 “怎么说呢?” 少顷,赵祯用含蓄的语气回道。 “性善和性恶之说,争斗了近千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令所有人信服的平衡点。” “而现在,‘三我’之说,隐隐透露出几分终结‘性善、性恶’之争的希望。” “所以,孙侍讲才会那般激动。” 听到这番回答,刘娥顿觉恍然。 原来如此。 只是,这么一说,性情之说,似乎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顶多也就是在儒生群体内,引起一阵热议? 至多,也就是让旁人知晓官家学问大进。 然而,学问是学问,治国是治国,儒家经典读得好,不代表治国治得好。 想通了这一点,刘娥心中的紧迫感也减少了几分。 她还有时间。 治理国事,官家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学习过程。 至于,这個时间具体有多长,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