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王御医到了。” 没过多久,雷允恭领着一个四十出头,提着药箱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进了延义阁。 翰林院位于内东门的东南边,距离崇政殿很近,跑的快一点,五分钟左右就能赶到。 所以,他们赶来的很及时。 “臣王惟一,参见陛下!” 一进门,翰林医官王惟一立刻向赵祯行了一礼。 赵祯微微点头,立刻嘱咐道。 “王御医,请为孙侍讲诊脉。” “臣,谨遵圣喻。” 紧接着,王惟一连忙来到孙奭身前,为其诊脉,虽然他更精通针灸一科,但对于治疗昏厥之症,他也有几分造诣。 准确来说,任职于宫廷内的医官,基本都会治疗昏厥之症。 毕竟,先帝就是得了风疾,且接连复发,以致不治。(注1) 片刻后,王惟一收回诊脉的手指,躬身回禀。 “回陛下,孙侍讲因肝阳上亢,以致气血上逆,幸得施救及时,血气淤堵之症稍轻。 以臣观之,孙侍讲宜静养半月至一月,期间,需配用平肝潜阳之药。” 出了这么一茬事,今天的经筵,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因此,赵祯直接下令道。 “雷押班,遣人送孙侍讲回家。” “王御医,冯侍讲,你们也跟着一起去。” 其实,这情况也有点出乎赵祯的预料。 他竟然把一个大儒说晕了? 看样子还是激动晕的? 总感觉,有点梦幻的样子。 少顷,赵祯亲自将孙奭送到了门口,看着他踉跄而行的背影,他默默地送出了一句祝福。 希望孙奭能够尽快恢复。 如果对方真的因为经筵出了什么意外,赵祯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这边,赵祯刚刚回到内殿,王曾立即对着他躬身一礼。 “陛下,臣请赐对!” “准!” 随后,赵祯从容自若地走到了御座前,缓缓落座。 他既然敢提出‘性情一也’之说,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辩论,他是不怕的。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的。 王曾,作为宰执大臣,当然有那个资格。 “臣请对!”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该当何解?” 王曾的问题很有意思,他是从‘吾三说’出发,既然人性的善与恶,重点在‘习’之一字。 那为何孔子又说‘上知’和‘下愚’不移? 不移! 即,无法改变。 ‘习’与‘不移’之间,就形成了一個悖论。 赵祯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娓娓而谈。 “上知者,近超我也,明德也,自是不移!” “下愚者,近本我也,安于所执,自暴自弃,不知‘习’也,自是不移!” (大致意思是,上知(智)者,知道主动学习,所以,不会变,而下愚者,自暴自弃,不知学,没有主观能动性,所以,也不移) “此谓,上知与下愚,不移也!” “朕以为,上知、中人、下愚,非生而不移,盖因‘习’之不同,故相远也!” “知‘习’者,当格物,当知至,当意诚,当心正,当身修,当家齐!”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是故,一切皆在‘习’也,在教化也!” “此亦谓,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皆在教化也!” “孔子又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者,思无邪。” “此句,孔子之言,重点当在‘思’之一字也!” “思,容也!” “容,盛也!” “是故,思无邪,即,引人、劝人向善也!” “是故,上知、中人、下愚,知‘习’者,皆可移也!” (既然能引人向善,那上人、中人、下人,当然是能互相变化的,如果不能,又何以‘引’之?) 听到这番解释,只见王曾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目怔怔地望着赵祯。 他,默然许久。 另一边,丁谓、冯拯等人,亦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赵祯。 官家之言,似乎比前人之说,更合理? 一时间,现场又是一静。 众所周知,唯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赵祯采用的策略也不高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用孔子的话,来注释孔子,谁敢说他的错? 当然,在注释的过程中,掺杂一点私货,那是在所难免的。 习,在格物,在教化。 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改变现有的学风,培养一批符合改革要求的官员。 毕竟,治国的关键在吏治,而治吏的关键,又在治人。 以当前的通讯手段,以及行政效率,他不可能,也无法事必躬亲。 再好的政策,最终还是要靠人来施行,来落地。 所以,培养一批有理想、有抱负的新生代官员,很重要。 其实,纵观历史,赵祯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严格来说,孔子是孔子,褒成宣尼公(汉朝追封的谥号)是褒成宣尼公,先圣(唐太宗追封的谥号)是先圣,至圣文宣王(真宗追封)是至圣文宣王。 他们都是孔子,但也都不是孔子。 儒学发展到宋朝,早已失去了最初之真意,如果孔子此时复生,很可能会上演一出‘我竟然看不懂自己所书’的场景? 只能说后代的儒学家们,阅读理解做的太好! 像汉儒董仲舒,硬生生将《春秋》开篇中的‘春,王正月’,解释成了‘大一统也’的意思。(注2) 以孔子为背书,阐述了大一统的必要性。 然而,‘春,王正月’四个字,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董仲舒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吹捧‘大一统’的中央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