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白见姜澄不因乍得前途而忘乎所以,心中有数。
等到他准备离开书铺,却见门外站着一个气质温润的年轻人,正是李泌。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笑了笑,薛白问道:“到书坊逛逛,还是去喝杯茶?”
李泌虽有心一观竹纸的工艺,今日来却有秘事要谈,不便在工匠身边走动,遂道:“我请薛郎品茶,如何?”
“却之不恭。”
说是品茶,两人一路出了春明门,到了长安东郊的一处农户家中坐下,却根本没有茶叶。
李泌也不在意,摸了几枚铜钱买了几个梨,就借着农户家中的陶釜煮梨水喝。
他不急着说话,从容不迫地做完了这些琐事,方才问道:“可是老凉、姜亥杀了裴冕?”
“嗯。”
李泌道:“皇甫惟明问罪时,我们保下这批老卒,原是作为证人,揭露王鉷盘剥军属一事,未曾想,致于如此地步。”
“先生认为当如何解决?”
“薛郎欲如何解决?”
薛白道:“我的想法,你肯定不认同。”
“废储必招致国本动荡。”
李泌没有任何焦虑之态,拿蒲扇轻扇着炉火,云淡风轻道:“殿下做错了许多事,好在时日还长,人力所不能解决的,岁月可以,你以为呢?”
薛白明白他的意思。
李隆基看起来寿命还长,很多事不必着急。李亨、李林甫的争斗其实是着相了,完全可以淡定一点。
说来,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朝堂,若人人能如李泌这般平缓淡泊些,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看来,我比你更理解李亨的所做所为。”薛白道,“肉眼可见,他一定活不过圣人,若依着你这‘时日还长’的办法,岂能有翻身的一日?”
“此言,过于恶毒了。”
“好在只是言语上的恶毒?”
李泌挥动蒲扇,扫掉这些机锋,颇诚恳地说了些心里话,道:“我自视甚高,以辅国为平生志向。如今襄助殿下,非为让殿下重用我,凡事依我的办法而为,而是看如何作为对江山有益。薛郎以为,大唐换谁为储君能够更好?”
薛白道:“让你一步,我暂时不与你争这些。”
“多谢。”李泌道:“今日来,殿下希望我能劝你与东宫言归于好。”
“先生也想当媒婆,劝我娶和政县主。”
“上善若水,你既不愿,压迫你只会适得其反。”李泌道:“你曾献军器于陇右,想必不希望看到西北换将,局势动荡?”
“嗯。”
“那我来便是与你说,朝中这些争端真该缓一缓了。”说到这里,李泌指了指还在烧的陶釜,道:“水快干了,再烧,就要裂了。”
薛白问道:“我没有军情战报的来源,不知石堡城一战如何?”
“正缓缓图之。”
李泌熄了炉火,道:“王将军稳扎稳打,不忍士卒伤亡惨重,因此,虽有利器,攻城进展并不快,好在战果有。吐蕃为援石堡城,遣大军深入河陇屯区夺麦。陇右节度副使、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使哥舒翰领兵应对,不久前,哥舒翰命王难得、杨景晖等人诱敌,设下埋伏,杀得五千吐蕃精锐骑兵匹马无回。此战,哥舒翰威震吐蕃,火速遣部将高秀岩、张守瑜返攻石堡城……”
当今大唐确实是名将如云。
薛白问道:“如此,还未攻下石堡城?”
“还在等消息传回。”李泌道:“当此时节,本不宜因朝中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而坏了边镇大事。”
薛白问道:“先生可有想过?如今朝中这些捕风捉影之事,正是为了等王忠嗣大胜归来,给他一个‘奖赏’。”
他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但李泌又何尝没有这种忧虑?方才那番话里的意思,已透露出了一点关键信息。
陇右节度副使哥舒翰,已经能够接替王忠嗣的陇右节度使了。
“我想过与否不重要,眼下可否请薛郎莫要节外生枝。”李泌道,“将老凉、姜亥,以及裴冕留下之物安置妥当?”
“好。”
颇为干脆的一句回答,李泌稍微松了一口气,算是达成了今日的第一个共识。
李亨对此事很忧虑,但他这般简简单单就谈好了,他认为越简单的办法,错得越少。
有条不紊地把陶釜中的梨汤盛出来,分与薛白,李泌又问道:“听闻你前几日去了右相府,可是有喜讯了?若成亲,务必邀我。”
“没有,哥奴本打算炮制罪证构陷王忠嗣,我劝住了。”薛白饮了一口梨汤,比茶好喝,继续道:“这般说虽然像是在与你吹牛,但此事是真的。”
“答允了右相哪些条件?”
“简单,不与他争太多权,只争一点点。”
李泌笑问道:“裴冕案,右相打算如何交代?”
“我不知道。”薛白脸皮厚,没显出半点不妥之色,“哥奴自有打算吧。”
李泌点了点头,道:“国舅拜相了也好,能多做实事,于社稷有利。”
薛白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这场谈话虽没有如李亨所愿完全拉拢薛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