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就三令五申,要严查地方春苗贷的进展,凡有地方官员敢伙同大户放高息者,立斩不饶。
这种态度使得地方官更无心平叛,民变遂向东都席卷而来。
河南有一部分官兵眼看着“乱民”过境却不阻拦,而各地也有不少安抚使没得到勤王的诏令就私下率部赶来。
相比于安史之乱,这场叛乱本身并不大。波及的地方很小,也就是东都周围,但偏偏围住了天子人数也不多,便偏偏天子身边能调动的兵力也少。
薛白没有调动关中的郭子仪前来,只是命老凉接管了洛阳的防务,命姜亥东进平定民乱。
姜亥的兵马一出洛阳,那所谓的乱民便立即东撤,姜亥遂一路追击,却是数日不得一战。
而就在这时候,来瑱、李岘等地方安抚使也陆续率部赶到,请求进入洛阳守卫。
奏折递进宫中,薛白全部拒绝,并勒令他们各回驻地,否则以谋逆治罪。
诸镇却都不肯走,皆表现出担忧天子安危,忠心耿耿的态度。
他们并没有完全撕破脸,实则给薛白留了一条退路。
这倒是让李泌有些许意外。
当年,他辅佐李亨与薛白争天下,李亨都不曾有过如此局面占优的情况。
反而这些世族看似一盘散沙,利益一致时竟展现出了极强大的实力。
只是,随着更多的兵马齐集洛阳,诸镇却没有急着攻城,莫名地又等了两日。
李泌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那边,李成裕急得团团转,终是找到了李泌相询。
“先生说如何是好?我几番催促,来瑱、李岘等人,他们偏是不肯攻城。”
“敢问李公,你可是他们的主帅?”
李成裕只是反对变法,他家大业大的,并不想担那谋逆的风险,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我不过是随之倡义。”
李泌道:“既不是主帅,催促自然是没用。”
“但我就不明白了,众人既然有胆量领兵来逼宫,都没了退路,怎么到了城下反而不攻城?”
“闹饷是一回事,变兵又是另一回事。”李泌道,“只要箭未放,刃未沾血,圣人一服软,他们便不是造反,而是勤王。”
“薛逆若能服软,事态便不会到此地步。”李成裕停顿了好一会,又补充道:“何况此番我等兴兵讨逆,是因薛逆根本不是皇室子孙!”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在乎这件事的人,如李亨、李俶早死了,薛白都登基好几年了,如今大家都是为利益来的,连李成裕有时候也会把借口忘掉,如何有号召力?
既然是为利益来,自然想要利益最大化的方式,那就是逼得薛白服软。
李泌对这些看得很透,也知道薛白能把握住人心。
他遂问道:“李公是否觉得太过顺利了?当年忠王尚且没有如此战果。”
“是还算顺利的。”
“这种时候,只怕要小心了。”李泌提醒道:“你等优柔寡断,当心被围在这洛阳城下。”
李成裕悚然而惊,立即反应过来。
若是薛白早猜到了他们的会举兵前来,并且料定他们不敢立即攻打洛阳,事先安排好兵马断了他们的粮草,大事休矣。
他连忙赶去找诸镇将领商议。
“李公多虑了。”
大多数人都是对此不以为然。
“我们是来勤王的,明面并未造反,他以什么名义主动攻打我们。”
“不错,借着勤王之名,堵住洛阳城,朝廷诏令不得出入,要不了多久,他只能妥协。”
“你们!”李成裕道:“不是说好了拥立延王吗?”
李岘是宗室,在此事最有发言权,道:“故而要围住洛阳城,使天子不能与城外通信,长安得不到天子消息,我等便可劝说郭子仪拥立延王。”
“你是这个计较?与其指望别人,何不干脆杀入城中?”
“李公也有部曲,何不亲自?”
李成裕摇头道:“你等节度地方,带的都是精兵良将,我不过是一介乡翁,如何轮得到我?”
此前面对朝廷的检括,众人都深感薛白倒行逆施,遂众志成城、齐心反抗,眼下局面掌握到了他们手里,各种私心计较就全都出来了。
争吵中,忽有人大喝了一声。
“你等真是来造反的不成?!”
众人目光看去,却见是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正是来瑱。
来瑱素有名望,品行、能力、功绩都极能服众,他一开口,旁人就都安静下来。
“君主有错,为臣者当谏之。现今天子变法不当,致使民不聊生,朝臣屡番劝谏天子不能改,使乱民冲击东都,我等既来勤王,自当面见天子,敢言直谏!”
李成裕听得连连摇头,心想诸镇各怀心思也就罢了,偏混进来这么一个崇尚名节的,关键时候怕要因为太过迂腐而误事。
他们是因为薛逆篡位前来讨伐的,怎么会是来敢言直谏的呢?
但,来瑱又说了一句话,却是让李成裕眼前一亮。
“我已联络城中百官,放我等入城觐见。介时入了宫城,各抒己见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