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似乎有些后悔多问一句,其实又不太后悔,回头一看,道:“李晟,你送薛郎。”
“喏。”
“哈哈,送时是薛御史,回来便是薛判官。”
“末将领命。”
李晟是个很年轻的将领,只有二十三岁,身材魁梧,六尺有余,双臂过膝,体形像是一只巨猿,一双眼却像猫一样在月色中微泛着光,极有神彩。
他看薛白的眼神十分热情,在酒宴上就是。
“薛判官请。李晟,字良器,你以字称呼我就好。”
李晟伸手替薛白牵马的一瞬间,薛白低头看去,见了他手指上的茧,问道:“良器兄弓术很好吧?”
“略通弓术。”李晟应道。
过了一会,他道:“王节帅曾赞过我的弓术。”
薛白于是明白了,李晟原来也是王忠嗣麾下的将领,王忠嗣离任了之后,他留在陇右跟着哥舒翰。因这一层关系,他对薛白颇为亲切。
一句话,表明了态度,这位也绝不是仅有一身武力的莽汉,早生二三十年就属于那种能威胁到李林甫的出将入相之人。
且因为听了哥舒翰的命令,李晟真打算把薛白劝到陇右幕府,说了许多陇右之事,同时也被薛白套了一些话。
“方才在酒宴上,我听将军们都称良器兄为‘万人敌’?”
“就是叫着玩的。”李晟应道。
“定然有原由,何不与我说说?”
“好吧。”李晟只好道,“我十八岁从军,随王节帅击吐蕃,有蕃将守城拒战,我们攻城不下,士卒损伤甚大,节帅命弓手射之,我恰好一箭命中了那蕃将。”
薛白惊讶道:“从城下射城头,一箭命中?射死了?”
“恰好毙之。”李晟谦逊应道。
“不愧是万人敌。”
“陇右军中猛将无数,我就是个无名之辈。”
薛白依旧感慨。
当然,如今陇右军中猛将无数也不假,所以薛白才认为哥舒翰是目前形势下最关键的人物。
哥舒翰一旦表态,是真有可能让李林甫罢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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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子一贯这般烦人。”
右相府,李林甫得知薛白回京之事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薛白说的事他早就知道。
南诏王阁罗凤又不是寿王李琩,能有什么样倾国倾城的妻子值得张虔陀去抢?这不过是个台阶,眼下被薛白鲁莽地公诸于众了。
但每每想起,还是生气。
“与乡野愚夫谋事,简直沐猴而冠。”
“阿爷。”李岫进了议事厅,道:“薛白递了拜帖。”
“不见,本相与他无甚可聊的了。”
李岫正要退下,迟疑了片刻,却是道:“阿爷,薛白昨日见了哥舒翰。”
“知道,哥舒翰、阿布思皆说过,欲带那竖子至陇右。”
“但薛白提醒阿爷……在这拜帖上。”
李林甫本不欲看,但没忍住瞥了一眼。
只见那拜帖上写的是“今吐蕃观衅,恳请右相切莫自欺欺人,失陇右人心……”
“他这是在威胁本相啊。”李林甫缓缓道,浮出讥笑。
李岫则是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南诏一事关于吐蕃,圣人势必看重哥舒翰的意见,薛白昨夜若已说服哥舒翰,则右相府大势已去。
一念至此,他登时紧张起来。
“那,阿爷是否见薛白?”
“不见。”李林甫气势非凡,端坐不动,道:“堂堂宰相,岂能被一小儿所欺?”
“薛白这次像是来示好的。”李岫道,“他就在门外,与我说,他与阿爷有联手的可能,原话是‘实则南诏之叛并非右相之错,右相承担了朝野之怒火而已,眼下当务之急为选精兵良将平定吐蕃,此为大唐臣子之本分’。”
“他要选谁?”
“还没说,他说还可助阿爷对付东宫。但,唯有一个条件。”
“不必说了。”李林甫径直一挥手。
李岫正要张口,不由讶道:“阿爷何不放弃安禄山?”
“薛白非要与胡儿势不两立,但我问你,论官位、权力、圣眷,乃至于忠心,他有哪一点比得上胡儿?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阿爷……”
“不必再与这竖子掰扯。”李林甫轻描淡写摆了摆手,道:“放心,哥舒翰不会轻易动摇,要解决南诏之事,不管是合纵连横,还是以大军击之,圣人都得倚重于我。”
“十七娘有话想与阿爷说。”
“无非是劝我放弃安禄山,联合薛白,不必说了。”李林甫叹道:“他们一道去了华山,此事我已知晓,小女儿的心思,待南诏之事见了分晓再说。”
他咳嗽了几声,吩咐李岫去将各部官员们召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是日,陈希烈、杨国忠却是不来。
陈希烈派来随从很着急地说,左相是才出门就被举子堵住了;杨国忠则是被圣人召进宫了,另外,还特意遣人来偷偷提醒,圣人今日还召了哥舒翰、安禄山、阿布思。
李林甫气得又咳了几声,骂这两个墙头草见识短鄙。
但对于圣人召见三个边将,他并不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