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寥,一灯如豆,《荷香楼忆语》尚未看完,小才提出抗议,灯火扰民,王恒吹熄灯盏,酣然入梦。
是夜太平无事,次日天蒙蒙亮,晨钟开静,张西如早早派了小沙弥悟明来叫醒他二人。
走至维摩别院门口,孟善人的长子孟大郎已经等在道旁,与王恒小才告别,便要下山回家,二人慌忙施礼,再三谢了孟大郎,并请别院的小沙弥将孟大郎送到山脚下。
匆匆经过放生池,抬眼见张西如带着数人早就候在山门。
寺里今天派去知县衙门的僧人是知客广亮手下两名膀大腰圆的杂役,协助王恒与小才押送疑犯邱二郎。
昨日邱家护送上山的乡农都已经散去,只余邱老汉一人战战兢兢,苦恨自己生了个孽障。
张西如取出拜帖及信封递给小才,内中有张先生写给江宁吴知县的私信。
大致讲了讲聚宝寺僧人广恒被害,香客邱二郎杀人后发疯,自首供认谋财害命,交由王恒与小才送官究办,又介绍王恒与小才是他门人,说他二人正在读史志,对江宁县志颇多兴趣,请求将县衙的史志旧档借阅一下。
张西如交代一番,众人趁着清晨凉爽即刻出发。
今日去江宁县城,从前山下行,步行一刻钟左右到达华阳台。
王恒于华阳台向上眺望,青山古刹、晓露蒙蒙,云霭之中微阳欲出还敛。
他想起几日前冒雨上山,短短数日发生许多变故,不禁感慨。
张先生若是预先知晓聚宝寺会出这些事端,且又出了人命,怕是会退避三舍,张先生是清流人物,莫名其妙沾染上命案很不妥当,有事弟子服其劳,自己去衙门奔走打点是应当应份的。
小才打着哈欠,小声道:“这回上山本想着度假蹭饭的,结果有点不上算,咱们本来舒舒服服地在宅子里读书消夏,走到江宁县来跑断气,张先生沾上了这差事,只怕也好生后悔。”
王恒心中一动,讳莫如深、隐隐绰绰的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寺里雇的几架骡车停在华阳台,接到众人便驱车向东赶路。
江宁县城在聚宝山往东十余里处,官道连绵平坦,十分方便。
车夫熟门熟路,半个时辰就把骡车赶进县城。
江宁县城城墙高耸、历史悠久,是一个有来历的古城。
县衙坐落在古城中心区域,形制简陋,比之同属于南京的归元县气派差了许多。
车夫牵住牲口,请众人下车。
小才环视一圈,发现县衙西首不远处,望见有个小小土地庙,颇有不解,问那车夫道:“大叔,南直隶县衙旁一般供奉城隍老爷,土地庙都放在乡下,由百姓私祭,咱们江宁县有些不太一样?”
车夫三十出头年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挠挠头道:“听老人说,咱们江宁县从前遭过兵灾,城里被糟蹋得不像样子,许多地方被烧毁一空,死的人太多,老百姓自发搭了个土地庙超度亡人。”
王恒闻言忽然想到,车夫说的兵灾,会不会就是李逊之在《荷香楼忆语》提起的平南将军左芥子之乱,便也应声问道:“那,县衙也是后来重盖的?”
车夫神色茫然,道:“公子爷,那时节咱还小了,上哪晓得这许多。”
王恒点点头,让车夫停留此处,叫两名聚宝寺的杂役押着邱二郎随他们进县衙。
小才身上带着张西如的拜帖,自然也不用击鼓报案,走到仪门上递了拜帖。
坐到屁股发沉,门子才引他们进去,进到三门,堂上有位老先生迎上来,自称是掌刑名的张师爷,说今日不是升堂问案日,吴县尊在内堂办事,叫他前来问问情况。
王恒便将聚宝山僧人广恒命案一五一十说了,张师爷听说佛门清净地出现了杀人事件,也是大吃一惊,着人去将县衙缉捕厅的顾班头找来。
王恒朝小才作个手势,小才取出张西如给吴知县的亲笔信,张师爷不敢怠慢,立马叫差役去内堂给县尊送过去。
顾班头来得很迅速,问了问来龙去脉,便将疑犯邱二郎让衙役带走。
张师爷问清广恒尸身放在聚宝寺内,请顾班头点了几名差役并带着仵作就去聚宝寺验尸。
于是王恒吩咐带来的两名杂役给公差带路,自己与小才在城里还有事儿要办,让他们只需留下一架骡车备用即可。
顾班头几人出了三堂许久,吴县尊方才姗姗来迟。
“世兄,久仰久仰。”吴县尊比张先生的年纪大了很多,看上去奔四的样子,微微发福,语气很客气,神态却很轻慢。
王恒与小才都是深施一礼,口称:“县尊大人。”
“张会首怎得与聚宝寺有牵连?又碰上这等凶杀案?”吴县尊来回踱步,仿佛有些不悦。
“说来话长。”王恒不打算将张西如的处境详详细细告诉吴知县,含糊说道:“聚宝寺的方丈大师,慕张先生的大名,请他暂时监寺。”
“哦。”吴知县似乎在思考着甚么。
王恒恭恭敬敬道:“县尊大人,晚生此番来拜见大人,一来是押送疑犯邱二郎投案,二来,却是晚生发现此案疑点重重,这邱二郎自首之时,已经疯傻,他一个乡农,从未犯过事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