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答应与沈君征合作,我已经作了必死的打算,此刻再无犹豫踏进轿子端坐。
轿子前行数百步,似乎汇入了一个车队,老妈子道是罗官爷带着卫队来保护我的,我从没听过罗官爷的名字,大概是沈君征的手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涌向不知名处,然后轿子抬上了船,暮色渐浓,我勉强认得出船朝着苏州城的方向行驶。
虽然迁居江南多年,事实上我很少出门,夜行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春夜月色如盘,舟行水中吹来阵阵芬芳让人沉醉,不由回忆起少年时代读过的诗句“风花隔水来”,那时候,总觉得美好的未来唾手而得。
我是胡人,却读了明人的书,用明人的方式思考,这真是命运的讽刺。
我胸中腾起熊熊怒火,要想跟不公的命运斗一斗,讨回尊严和公道,然而马上就意识到这样的怒气于事无补,因此在船上闭目冥思,竭力思索要怎样摆脱沈君征,要怎么与香草她们汇合。
舟行至半夜,老妈子来请我下船,说我们要进苏州府城,我原以为会自运河直接北上,不解为何要进城,但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坦然下船仍由老妈子陪着上了轿子。
抬头看天色,进城门时应是四更天左右,远没到开城门时候,罗官爷招呼了几声,城门应声而开。
因还未到亮钟时分,里坊街衢闾门都被门丁关着,罗官爷一一叫开门,走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微白,只见落轿停于一所巍峨的建筑前,我心下悚然,这是甚么地方?
老妈子领着我从角门入内,穿过长长走廊,绕开一排正房,来到粉墙竹影下一所精舍,四周皆是兰圃,听老妈子讲,这里是兰苑。
甫自坐定,即有随从簇拥着一名白胖官人前来,听差的大声报来:“陆府尊到。”
我惶然看向老妈子,老妈子笑道:“晏太太,我家大人是苏州知府陆府尊。”
所以,这里是苏州府衙后院?我不觉大吃一惊。
我刚要屈膝行万福礼,陆府尊示意老妈子搀住我,他快言快语道:“夫人,长话短说,晏公与我旧识,巡抚都御史刘大人乃是我的恩师,我请夫人在兰苑作客小住几日,莫要跟随沈君征进京。”
“府尊大人,何出此言?”沈君征的密谋,竟不知怎么被陆大人察觉,我疑惧不已。
陆府尊来回踱步,唏嘘道:“夫人过往际遇,某也有所耳闻,此刻不是闲话的时候,沈君征让夫人跟随他进京,想来是要对付镇远大将军,沈君征此人虽是兵部官员,行径一贯阴暗,他是纵横家一路的路数,无是无非,唯利是图,非清流所为,夫人若是为他指使,恐怕终为所害,所以我得悉消息后,抢先一步将夫人接到这里。”
我早就想摆脱沈君征,点头道:“遵命,府尊大人,我本是被沈君征要挟进京,大人既然邀我在兰苑小住,我便厚颜住下了。”
陆府尊对我的态度很满意,甚是优待我,每日总要抽空来说几句闲话,问问生活起居有无匮乏,有时也将朝堂之事略与我说说。
原来镇远大将军孙贼早就不在辽东驻防,他抗击女直得胜封镇远大将军之后,已经被褫夺了兵权,如今在南京闲住。
我不由心中一动,孙贼明明在南京,那沈君征为何要胁迫我进京?若是孙贼失势,我有香草她们帮手摸清他行踪,未必不能一击而中,给父亲报仇。
想到这里,我愈加日日勤于练剑。。
晏先生传我的十八式剑诀,据他自称十分高明,是早年救助了一位来自衰微剑宗的游方道士,道士无以为报方才传给他的宗门秘法。
晏先生在世时,夸我剑术青出于蓝,隐隐然在他之上,自他病逝,只恨无人喂招,也不知自己进展如何,唯有勤练不缀。
我每日在兰苑练剑,暇时莳花,日子过得飞快,展眼到了八月下旬。
这一夜聒噪得很,也不知怎得市声杂沓吵吵嚷嚷,竟传到府衙后院,我预感有事要发生,便不敢入睡,和衣强忍着睡意到深夜,却还是中了招,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又上了轿子,耳边似乎听见流淌着潺潺的流水,难道是我坐在船上。
等我头脑清醒过来,四顾茫然,只见日已近午,舟行水道中,沈君征从船窗那里探头探脑,见我醒来,走进来皮笑肉不笑道:“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我吃惊匪小,我居住的兰苑是苏州府衙后院,沈君征如何能把我从府衙夺走?
我往四周瞧去,周围的景色似曾相识,前头似乎是安德桥,难道船又开回了吴江?现在泊在平望驿。
见我目露疑云,沈君征得意洋洋道:“夫人,为了接你出来,我煞费苦心编了一出好戏,可惜夫人看不到,精彩得很啊,现在陆老儿苏州知府的官儿,算是当到头了,夫人安心随我北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不露声色,曲意顺从,沈君征带着我走下甲板,我赫然看见甲板上躺着一个褐色衣裳的男子,一动不动仰面倒栽,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沈君征跟他的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随从将这个褐衣人搬进船上双抬小轿中。
我以为沈君征要带着我上岸,却见舢板对接过来,他跳上另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