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幽咽,暗夜中桥面瞬息间恢复寂静,几人愣神中杵在桥上,王才快步上前把倒在地上的诸葛岘扶起,万幸诸葛岘身上没有受伤,只是被推搡了一下,头有点发晕。
王恒接过灯笼,照到身材高大的蒙面人跌落之处,却见蒿草上溅着斑斑血迹,人却已消失不见,血迹旁边还有几片衣角,大约是对阵之时俩人互相削落的,灯火幽暗,看不清是何颜色、质料,王恒将它收入衣袋中。
搀着诸葛岘,一行人提灯继续往诸葛宅归去。
受了那两名黑衣蒙面人的惊扰,谈兴消了大半,大家默默走路。
走到巷口时,只见火烛通明,不知哪里来了一队官差,将闾门封住了。
眼看就要到家,却被拦在巷外,众人不明就里,皆有些惊疑不定。
阿禄上前与官差交涉,被告知是上元县衙办差,要将锁金村这一带巷子封锁,至于甚么时候解封,要待上峰号令。
现在的时辰,大约是一更两点,马上就要宵禁,即便是要找家客栈容身,也已经来不及了。
小才眨眨眼睛,走到巷口那群官差对面,扬声道:“诸位差爷,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体,县衙要封路?”
为首的班头,灯火中约略看得清小才人物秀整,衣着讲究,不像是市井中打滚的人,他常年办差的人,最紧要的是察言观色,便应付几句:“出了飞贼,县尊老爷命我们全力缉捕。”
弄出这么大的阵势,就为了抓飞贼,这飞贼是偷了甚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才笑道:“我们是大学士太仓王阁老家的人,住在前头巷子西横头,南监监生诸葛老爷府上,差大哥行个方便,容我们过了里坊门,明日,我们要去应天府通判焦大人府上拜会。”
小才见过辰玉公子交给王恒的信,其中有一封,是写给焦通判的。
宰相家人七品官,小才的气势现在已经很不弱,他说得客气,眼神却微微有些逼迫。
为首的班头,当差已有十几年,马上意识到小才说得是真的,心下已经松动,况且,只是缉拿盗贼,又不是甚么人命关天的大案。
他朝身边的后生使个眼色,门栅开了一扇,王恒三人便扬长而去。
小才朝那班头拱拱手,那班头见他连门包都不塞,越发当他是个人物,侧身还了个礼。
小才忍不住好奇,道:“不知这飞贼盗走了甚么贵重物事,要封门封路来缉捕?”
班头轻声道:“上峰没有说,我只听说苏县尊在清吟小班宴客,叫飞贼盗了东西,想是县尊老爷震怒,定要抓住这贼。”
王才陷入思索,这飞贼跟流求桥上争斗的两个黑衣蒙面人,有没有关系?哪一个是飞贼,还是两个都是?
更深露重,抬头见微云淡抹中一勾新月天如水。
回到诸葛宅,老侄子阿礼等得久了,见小才扶着诸葛岘,不禁有一肚皮话要关照,只因有贵客在,生生咽了下去。
明日还有要事,洗漱一番后各人休憩。
诸葛宅房舍宽裕,又早有准备,一切供给都十分称意,于是高卧酣眠。
次日天光大亮才起,诸葛岘昨夜脑部受了震荡,略感头晕,早上派人去告假一日,因他素日十分用功,博士当即准了,嘱他好生休息。
王才让护送他们来南京的两名家丁带些银钱回到船上,早早家去,他下午将家丁送到龙江关码头上船。
午后诸葛岘觉得身体无碍了,便仍要去上学,他在国子监正义堂学习一年,已经顺利升入修道堂。
王恒先要去寻张西如,张西如是六品司业,只比国子监祭酒(正校长)低一级,他上任才几天,诸葛岘虽不认识他,司业宅却是认得的,便给王恒领一段路。
从锁金村到国子监,直面距离很近。
锁金村到玄武湖,进太平门,下坡就到了国子监,便是安步当车,也不过是一两刻钟的时辰。
但玄武湖此刻是皇家禁区,所以,诸葛岘平时上学都是坐骡车,兜到太平门,再进国子监。
王恒坐在骡车上,见昨夜封锁的门栅已经打开,巷子两旁站着两三个心不在焉的小贩在卖果子,仔细一个个辨认,似乎跟昨夜的官差有些相像。
看来,昨夜缉捕的飞贼还没有抓到。
认真记着路径,他不打算花钱养着车夫,宁可多费些脚力早出晚归。
车到集贤门前,便不能再往前了。
集贤门朝里走,有三重牌楼,巍巍壮观,六大堂庄严肃穆,松桧高耸入云。
去司业宅,是另外一个方向,往南,属于国子监的生活区域。
残荷风舞的清池边,一溜九间南厢房,临池轩敞,现在都归张西如一人所有。
诸葛岘赶着去崇志堂上课,便与王恒在池边分别。
王恒深知张先生交游广阔,今天又是重九,也不知此时在不在司业宅中,由此,不知自己甚么时候能离开,便让诸葛岘放学先走,他已经记住了路,晚上自己走回锁金村便是。
诸葛岘知王恒与小才脚力都很不错,三关六码头都去得,也不与他客气,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