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宣道只是个纨绔子弟,官卑职小,惹不出什么麻烦来,看在儿子的面上,李世民可以不计较。而且,饶了他,更能向天下展示他敬重上皇、太妃之意。 但程知节和尉迟敬德便不同了,他们都是统兵的大将,也都是朝中老吏,老于世故了。李世民可不相信,他们已经愚蠢不知道在庆典上大打出手是什么后果的程度。 萧瑀和韦挺方才在太极殿怎么说的,程知节仗着潜邸出身,戏耍同僚,做事时常跃举,视朝规王法如儿戏。他的眼里还有朝廷吗?还有陛下吗? 尉迟敬德就更不用说,他持功自傲是朝野人所共知,为此李道宗不是差点搭上一只眼睛么! 今日,这二人敢在庆功典礼上,不顾王法宫规,对凯旋的将帅大打出手,明天谁敢保证他们不造反? 更何况,这二人可都是有前科的,程知节原是瓦岗寨的响马,尉迟恭是反贼刘武周的部下。沐浴王化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这般的野性难驯,这着实的令人担心啊! 当然,说他们造反,李世民是不相信的,二将随他出生入死,又是一块从玄武门上走过来,对他的忠心心如铁石,断然不会谋反。 可杜璟这一去,让李世民又体会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由感到黄泉无路,不分老幼。万一到了那天,他不在了,太子能镇住这些骄兵悍将吗?特别是脾气火爆的尉迟恭。 所以,今儿这出,来的也算是时候,李世民正好对他俩敲打一番,试一试二将,看看他们是否适合伺候嗣君。 “方才在朝上,有人跟朕说,你二人要谋反,你们怎么说?” 这可是诛心之语,换成一般的臣工,早就吓成筛子,抖成糠了。 但这二将到底是人头血海中拼出来悍将,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请皇帝告诉他们,说这话的是谁,他们要与之决斗,以证明对陛下忠心。 这李世民难能说啊,只是又问道:“朕问的是你们怎么想的?” 程知节是个灵醒的人,也是老狐狸,知道这种时候跟皇帝拧着来,绝对没好果子吃。 于是,耷了着脑袋,囔囔地说:“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可是老实人。打人的事,臣承认。造反?纯粹是诬陷。” “陛下,有些事,臣以为您可能还不清楚。现在的一些官儿,可不像贞观初时一心为公,他们暗中结党,排除异己。构陷忠臣,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恩,程知节这话,可是戳破一层,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敢说的窗户纸。随着诸皇子的年纪的日长,朝中的一些臣工,已经分帮的攀附了上各府。 这样的举动,让李世民很不高兴。首先,他这个皇帝还没老,还没死呢,你们就着急攀附了,心里还有朕这個皇帝吗? 其次,有他们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子们能不起嫌隙吗?手足相残的事,李世民干过,可并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也这样。 相比于这些人,程知节平时虽然荒唐了一些,但大节总是无碍的。更何况,他是真心对待二郎,与那些心存妄念,想要攀附非分富贵的人不同。 李世民了然的点头,扭头看向尉迟敬德,却没想到这粗汉,竟然把衣服脱了,裸着上身,露出了满身的伤疤! 尉迟恭也是瓮声瓮气的说:“如果这话是陛下让别人问臣,那臣的死期就到了,所幸承认了也能落个痛快。” “可陛下亲自问,那就请陛下看看这些伤疤。它们要么是臣随陛下征战时所受,要么是建成、元吉迫害留下的。” “臣要是想造反,想害陛下,当年就做了,为什么要等在现在。若是。” 若是陛下疑心他有悖逆之举,那请将他脑袋砍下来,送给弹劾他谋反的人,让他挂在府门上,臣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心肝。 至于尉迟恭为什么会在庆典,对张亮大打出手,纯粹是瞧不起他的为人。同样的仗,别人死伤五百,他就要死上两千,在旁人看来,这是能力问题。 但尉迟恭打了半辈子仗,他太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了。都是带兵的,谁还没点小心思,尉迟可以理解。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他的位置让杜璟顶上。先行送伤员回来的尉迟宝环把作战的细况说了个清楚,这也是尉迟恼火,大打出手的原因。 杜璟在上阵的前一天,苦战一天,夜里又与程处弼深入敌营,抢回了独孤安诚的头及守将的将旗,落了一身的伤。 在这种情况,张亮喊着打不动,侯君集就让有伤在身的杜璟,率领前锋营披坚执锐,担任主攻。这跟让人送死,有什么区别。 用尉迟的话说,杜璟不是死于吐蕃人之手,而是将军们之间勾心斗角,或者说的更难听一点,是利益交换。 谁让他当差刚直不阿,得罪了魏王呢,张亮作为魏王府座上宾,能不出一份力吗?尉迟恭虽然粗鲁,但并愚蠢,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好一招儿借刀杀人啊,杀人不见血。只可惜糟蹋了一位少年将才。否则杜璟这般将才,假以时日,稍加磨砺,定然能成为国家长城。 作为杜璟的长官,左武侯卫的大将军,尉迟要是无动于衷,不仅良心上过不去,今后也没脸再带兵了。 叹了一口气,李世民面带哀色:“千帆,千帆啊!” 对这个儿子,李世民很矛盾,他不是不想跟儿子亲近,可这个儿子总是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在他被掳走之前,就已经有了。 那时候,李世民总是想,今生父子,前世冤家,这孩子定然前世跟他有什么仇,或者那批命的谶语是真,所以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