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威,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出城马不停蹄走了半夜,终于累得走不动了,四肢一摔,仰躺在路边歇了下来,眼睛时不时不安地望向京城的方向。 身子一累,大概是发了汗醒了酒,他的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不跑,似乎还有生路可言;跑了,就绝对死路一条! 不跑,他反而还有可能成为有功之臣,即便成不了,也还有生的希望! 而这生路,就在千户所! 但并非他所在的中前千户所。 他果断爬起身,回头朝城门跑去…… 又跑了半夜,天蒙蒙亮,才抵达城门口。杨威不敢耽搁,脚步踉跄径直朝中中千户所奔去。 他本是中前千户所的人,李春放出来之后,自然就又成了李春手底下的人。 却不知他为何跑来中中千户所?莫非,中中千户所有他的生路? …… 好巧不巧,平时不怎么往卫所跑的李春,今天早早就来到了中前千户所,昨儿晚上他的左眼皮子一直跳,跳得他心神不宁的。 有人说左凶右吉,有的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又有的人说,左眼跳,桃花开,右眼跳,菊……七嘴八舌的,倒将李春说得愈发心神不宁了,索性撇下小妾丫鬟们,来所里清静清静,再者若真有事发生,还能立刻应对。 早晨画卯,本该当值的校尉杨威未到! 遣了校尉去寻,也说家中无人,四处也未寻见。 而且,屋中细软都卷了,只留下些粗重家什——这是跑路的迹象啊! 杨威一跑,李春立马就意识到出了不对劲——果然,自己的眼皮跳得不是没来由的! 他凉的狗东西,烧个奏折这点小事都能搞岔!真是个废物!李春暗骂一句,即刻派人下去捉拿杨威。 “要活的!”他特意叮嘱。 总旗领着小旗校尉们领命走后,李春想了想,又召来一名总旗,让带队去查访一下最近几日杨威的行踪,都见过些什么人,说过些什么话,事无巨细,都在无常簿上给记下了! …… 杨威躲在中中千户所衙门对面的街角树丛中,眼睛盯住大门,焦急等待。 他本可以进去等,之所以不进去,一是怕人瞧见行踪暴露,二是怕错过了想要见的那个人。 就在他耐性耗尽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一位身着珍珠白千户飞鱼服的胖大身躯终于出现在了千户所衙门口。 张贲平时能睡,但多集中于冬日,夏天的时候,虽然古代的屋子冬暖夏凉,但在床上也躺不住,天一亮就醒了,不是被蝉鸣吵醒,就是被自然光晃醒。醒来就起床,洗漱一番,去千户所享受一下免费的冰块和免费的茶点酒水。 这班上的,美滋滋! 他习惯慢慢悠悠散着步走到千户所,沿途领略一番京城民间风味,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因他没什么架子,渐渐的,沿街居民都跟他熟络起来,见了他,都热情地喊一声“张将军或张老爷”,尤其是街角卖胡饼的老汉,还张罗着要给他相一门亲事。 今儿早张贲照例花几文钱在老汉摊前买了六只胡饼,分别是薄脆、烧饼、酥饼、菜饼,还有两只笼饼。 边走边吃,走到衙门口时,吃得只剩一只薄脆了,猛可里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薄脆给撞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摔得细碎。 张贲大怒,正待发飙,那人却先开口道:“将军救我则个!” 正是杨威。没等来林鳞游,倒等来了张贲,也是一样的,千户官大,他的生路也就更宽!而且他也听说张林二人是结义兄弟,所以见到张贲前来,一激动,猛扑过来,就差抱住张贲的大腿了! 张贲不识得此人,见是个校尉,又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心怀鬼胎的模样,便一把推开了他,道:“没大没小!何事如此惊慌?” 杨威低声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贲抬脚跨进大门,杨威自以为得到了默许,正要跟着进去,张贲的声音冷冷传来:“把饼捡起来。” 杨威一愣,慌忙俯下身子将碎饼片片拾起,生怕张贲说他拾得不干净,剩下的小碎屑连着泥土草屑一同归拢到手中,又四下望望,这才追上前去,一边将脸深深埋在手掌上。张贲还以为他是珍惜粮食,却不知他是怕被人认出。 进了值房,杨威轻轻带上门,飞快地将剩下的一捧碎饼塞入口中,伸长脖子努力咽了下去,一张脸都憋得通红。 杨威拍拍胸口,喘了口气。 张贲见他这番模样,无奈摇头,推了一杯水过去。 杨威捧起桌上的水,一口喝干,道了谢,低声道:“张将军,卑职,是跟李春李千户的……” “噗——”张贲刚端起茶杯喝着,一听此言,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 出去捉拿杨威的人没有回来,但去打探过往行踪的人回来了,禀报李春说,杨威昨晚上,参加了校尉王凯的婚宴,之后就不知所踪。 至于王凯,如今在中中千户所,总旗知道李春与中中千户所的张贲素有仇隙,所以不敢轻易前去问话。不过打探地清楚,那王凯的新婚妻子,是中中千户所的百户官林鳞游做的媒,来历不明。 还有一件事就是,有中中千户所的人跟该总旗反应,他们的上官林鳞游,也刚从浙江回来。 如果是从浙江入京,不走水路的话,跟他们走的应该是同一条道,而这段时间运河修缮,水路多不通……一番联想之后,李春觉得此事不简单!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春拍案而起,决定亲自往中中千户所走一遭,探一探张贲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