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上谕。” 按察司大堂内,周新提起公袍下摆,面北而跪,眼前站着的,是锦衣卫千户李春。 李春念道:“宣,浙江按察使周新,入宫觐见。” 这是皇上口谕,没有书面御笺,但周新不疑有他,任锦衣卫再大胆,也没有胆大到敢假传圣旨那一步! 也好,周新心道,这奏折,也无须通政司呈递了,我自己当面呈上去! 袁江等人也从钱塘县衙大牢里放了出来。 “指挥使,您受惊了!”待袁江他们沐浴更衣,把监牢里的晦气臭气洗去之后,李春在西湖边最好的酒楼摆下一桌酒席,为袁江压惊。 本来他们也请周新一同赴宴的,但被周新无情拒绝了。 “这周新,不识好歹!”千户王谦恨恨地道。 但指挥使袁江最恨的,不是周新,而是钱塘知县叶宗行,因为他腿上那一箭,正是叶宗行射的。 “到了皇上跟前,还不知道这家伙会怎么说呢!”王谦有些担忧,毕竟他们一干人在浙江的确没干什么好事。 李春笑道:“王千户只管放心,有大金吾给我们担着,怕什么?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前来呢?” “说得是。”王谦这才放下心来,众人喝酒谈笑,自然也少不了叫上几个歌姬陪着。 总旗吴垚小旗杨放两人和一众校尉挤在下首的两张圆桌上,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吃菜,只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也不交流,各怀心事。 酒至半酣,袁江把吴垚和杨放叫了上去。 杨放是自己走上去的,吴垚却是被校尉们拎着上去的,他已喝得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了。 “似乎,你在周新那儿,说了我们不少话啊?”袁江先问吴垚,“怎么,按察使监狱的手段,堪比诏狱?你一个总旗还扛不住了?还是说,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吴垚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转瞬即逝,马上又回到了酒醉状态,胡言乱语,耍起酒疯来。 虽是酒疯,却也没疯得很厉害,要是疯得厉害,就不会把酒倒在歌姬身上,而是倒在袁江身上了。 袁江一声冷笑,喝令校尉:“带他出去醒醒酒!” 刚刚拎吴垚上去的两名校尉又把吴垚架出门外,拉到天井里,将其脑袋按到荷花池中,片刻之后,又拎上来,正待再按下去,吴垚的酒猛地醒了,挣脱校尉的手,拔出校尉腰间的刀,手起刀落,将一名校尉砍翻在地。 袁江他们听得呼声,又喝道:“出去看看!” 校尉们放下酒盏碗筷,纷纷抓起墙边桌上摆放的刀赶了出去…… 杨放恭敬肃立,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如果也是一死,自己有没有吴垚那种敢于奋起反抗的勇气? 答案是没有,因为他还有家人。 只能任袁江宰割,如此,还能保得家人周全。 “杨小旗,请满饮此杯。”袁江却只是命人端来一大钟酒,让杨放喝下。 一钟估摸着有半斤,虽是米酒,这么一大钟喝下去,酒量差一点的人也得当场醉。 杨放所幸酒量还不错,端起大酒钟咕嘟咕嘟一口气不停给喝干了。 袁江笑笑,对同席的李春说:“李千户,你是常熟人,常熟酒令,一向闻名,便请你来当这酒录事。” “那在下就当仁不让了。”李春拱拱手,令侍女将杨放的空酒钟端上来。 李春拿过空酒钟,口向下倾斜四十五度,谓之验杯,只见空酒钟里残酒一滴一滴落下来…… 直到再无残酒滴出,李春断然喝道:“有七滴!” 袁江道:“依你们那儿的酒令规矩,该如何罚?” “一滴罚一杯。”李春笑道。 袁江:“一杯?” “不,是一钟!”李春赶忙改口。 “上酒!” 七钟酒端到了杨放面前。 杨放现在只恨自己刚才为何要喝那么多酒,搞得现在没有肚子装。但是退开了想想,就算他肚子再空,袁江也一定会给他灌满的,这可谓是真正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杨放嘴笨不会说话,又自知理亏不知道该说些啥,心里只期望袁江他们罚完酒,就可以饶了自己这条命,本来自己罪不至死吧? 于是心一横,端起酒钟来,如牛饮水般,又接连把七钟酒都给喝了。 这回喝得比较慢,一来喝不下,二来,怕又没喝干净给李春抓到把柄。 李春又验了一番杯,这次酒钟里没有酒滴出来,可这并难不倒他,只见他拿了一张丝绢,七只酒钟挨个擦了一遍,然后将丝绢在手心捏成一团,抬手那么一挤—— 从丝绢里滴出三滴酒,但他偏要故意找茬为难杨放,喊道:“有五滴!” 放在平时,杨放是敢怒不敢言,但如今酒壮怂人胆,辩解道:“好像,是三滴……” “那你是说我不公了?”李春瞪眼道,“罚酒者为己辩解,便是搅令!也得罚!指挥使,你说当罚几杯?” 袁江淡淡道:“你是酒录事,当然是你说了算。” “那就多罚两杯!” 于是,又是七钟酒端到了杨放面前。 行!老子今天就豁出命陪你们耍!杨放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钟来…… 他是真的很实诚,不会耍赖,也不敢耍赖,嘴角愣是一滴酒液都未流出。 片刻后,七钟酒又再次被他喝光了。 “嗝——”杨放打了一个悠长的酒嗝,胃里一阵涌动,感觉酒液都已经满到了喉头,努力压制住才不至于从嘴里喷出来,但下面却一阵尿意来袭。 李春正要验杯,被袁江抬手阻住了。 “杨小旗,你要知道,我们坐监,是为了谁啊?”袁江慢条斯理道。 “因……因为卑职。”杨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