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已然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这是莫川占据老道身躯后的第一感受。
他在这具皮囊中,感觉不到半点精气。
那枯竭的躯壳,不仅无法滋养魂魄,甚至还在吞噬着他的精气,仿佛干涸的河床,留不住半点天雨。
也只有大水漫灌,才能恢复几分滋润。
即便莫川得享数道香火,想要滋润这行将就木之躯,依旧无能为力。
好在香火之道,如雪山甘泉,胜在细水长流,万事可期。
“还能坚持几日,暂且先附身看看再说!”
莫川心中忖度道。
说来也是走运。
察觉到是身穿的他,正琢磨着重塑肉身之法,没想到,今儿就撞上一具躯壳。
也算是提前演练了。
说起来,这将死之躯,其实也挺好。
若是血气太强,易伤魂体。
若是病体,附人身,等若伤人魂,终究有伤天和。
“轰隆——”
闪电过后,屋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地,突遭山雨,可否借宝地暂庇一下雨水?”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问询声。
莫川正要回话,“哐当!”一道粗鲁的撞门声传来。
在水汽涌入中,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莫川打眼看去,大概是逆光缘故,以及衍真老道老眼昏花,来人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一座荒庙,潘兄,快进来,快进来!”
“既是荒庙怎么还会有门?”潘兄声音迟疑。
“进来再说!瞧瞧你,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说话间,一阵仓促脚步声涌入。
仔细一数,一共有六道身影,四男两女,将茅屋塞得严严实实。
“还真是神庙啊!这神像是谁啊?”
“嘘,莫论鬼神。”
“咦,还有香火呢!”
“那儿有人!”
众人进来后,一阵七嘴八舌,在环顾四周中,终于发现了躺在草榻上的莫川。
“我乃清水县秀才潘兴思,今日与友游览华阴山,不想山雨来急,我等急着避雨,误闯进来,还请道长见谅!”
其中一人靠近拱手作揖,听声音正是最初在门外请示之声。
莫川滚动了一下喉咙,摆了摆手道:
“简陋茅舍,各位随意,贫道身体有恙,就不招待了。”
潘兴思拱手道:“谢道长体谅!”
在两人对话间,其余几人已经自顾自的拍打身上雨水起来。
还有几人使唤着仆人生火烘烤衣物。
莫川躺在草榻上,视野朦胧的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头绪。
这四男两女中,有两人为仆役。
余下两名男子,又以“乔公子”为尊,那两个女子也是乔家的女眷远亲。
始终客客气气的潘兴思,大概是搏了个秀才之名,才得与之同行资格。
“道长请用茶!”
没多久,潘兴思端来一杯茶水,这是乔公子差仆人煮的新茶。
本来是打算游山玩水时,附庸风雅品茗吟诗。
现在好了,只能煮着驱寒。
“客气了。”
莫川坐起,大方接下。
他现在这具身体,需要补充能量,无论是吃食,还是茶水。
“我观贵观历史应该颇为悠久,道长可是在此隐修?”
“荒山乞活罢了!”
“原来是躲着朝廷赋税徭役!”
这话是不远处乔公子说的,显然他一直支着耳朵偷听。
“既然是躲着赋税徭役,为什么还修个神像?”旁边女眷一脸不解。
“道士免赋税,不得修个神像装得像一点?你看这神像,修得端是奇形怪状,哪点像个神仙?”
乔公子指着神像一脸得意,自诩看破老道小心思。
莫川瞥了一眼茅屋正堂那泥塑神像,心想,真是哪里都是嘴臭欠揍之辈。
“乔公子此言差矣!朝廷天威赫赫,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情况?据我所知,持有朝廷所发度牒,方为正统道门弟子。道长,我说的可对?”潘兴思道。
“大差不差。”莫川回道。
“敢问道长可有度牒?”乔公子站了起来。
莫川一怔,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感叹,小瞧古人智慧了。
感情这是一個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试探他身份呢?
也对,荒山野岭的,谁敢独居?
“嘻嘻……”
倏然,茅屋外传来一阵嬉笑声,那声音尖锐若狐,令人毛骨悚然。
“读书人的心思就是肮脏,借他茅屋避雨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以怨报德怀疑主人?简直龌龊至极!老杂毛还不动手?”
笑声落,令人细思极恐的催促声传来。
霎时,满屋死寂。
潘兴思和乔公子面面相觑,满脸骇然之色。
自打清水县令拔首而死后,他们便被家中长辈支往乡下农庄避灾。
今儿也是乘兴而起,寻思着在荒山边缘,寻个妙处,吟诗作对。
怎料,没走几步,竟然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