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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仁坊,东平郡王府。
碧绿的油松冬青被银雪覆盖,曳落河甲士们威武雄壮,正顺着十几条如迷宫般交错的回廊仪门来回巡逻。
雪刚停,檐上的白衣化作蒸汽升腾,被高热融化的滴水砸在台阶上,下一瞬就被侍候在门外的女婢俯身擦去。
温暖的沉香大屋中,李林甫与安禄山相对而坐,二人当中的桌子上正摆着那本秦淮交上的西域见闻录。
「看完了?」
李林甫见安禄山翻完最后一页,将西域见闻录交还,当即出声问道。
「看完了,跟我年幼时在昭武的见闻偏差不大。」
安禄山点点头,肯定了这本见闻录上记载的风土人情。
「秦家竖子避重就轻,关键的西夷军备和天瑞机械只字不报,你可有何良策?」
「西夷不日将送来停战国书,十郎若是有意,不妨与那使臣接触一番,各取所需。」
听着安禄山的建议,李林甫默然半晌后才微微颔首:「此计行则行矣,只是还需做些布置。」
安禄山瞥了眼李林甫身后的皎洁润泽四奴,右手扳动隐于坐垫侧旁的黄铜长杆。
咔啦~咔啦~
细微的齿轮声响起,整座沉香大屋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些悬挂着书法字画的墙壁顺着滑轨挪开,巨大的黑色门户呈现在二人面前,幽深的黑暗中传来金属撞击的闷响,偶尔还夹带着几声颇为凄厉的野兽嘶吼。
「右相府给曳落河拨下的款子足足以可买下半座东市,可这麽久了,你手下这帮废物还是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做出来。」
李林甫的冷峻的眼神扫过安禄山,面色有些不悦。
「匠人们只差最棘手的动力炉还仿制不出,若十郎此次能从西夷处得到关键,曳落河的符甲绝不逊色于天瑞司。」
李林甫搀着皎奴,一步步下台阶,脚步缓慢跌撞。
「要快,若是慢了,西平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靴子正好踏过最后一节台阶,落在石块堆砌的粗糙地道。
身形硕大的安禄山在前引路,带着李林甫和四奴经过几条岔路后,几人便停下了脚步。
地道尽头,是一扇岩石巨门,没有任何花纹,只经过了简单的修整打磨。
这扇门是东平郡王府下最大的秘密,开凿它的工匠全都秘密消失了无踪影,平常送货的也都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安禄山的曳落河精锐。
安禄山身上的筋肉微微收缩,只抬手一推,上吨重的石门便被轻易推开,露出足可通人的狭窄路径。
随着安禄山扳动门后的黄铜按钮,黑暗中,一盏盏矿灯渐次闪亮,铺满了众人眼帘。
这石门后头竟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峡谷,向下蔓延不知多少里。
峡谷边缘咬着几根硕大的铆钉,狰狞虬结的金属支架牢牢扎进青岩之中,如同一条条丑陋的伤疤。
李林甫望着被浓密蒸汽遮盖的峡谷,浑浊的瞳仁中映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随着安禄山拍下石墙上的一个黄铜按钮,电机开始隆隆运转,硕大的升降平台缓缓升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十郎,走吧。」
安禄山当先一步踏在钢铁笼梯中,高壮的肉山带着金属支架震了两震。
李林甫面无表情的带着四奴挤入其中,升降梯开始了缓缓下降。
风声呼啸而过,蒸汽白雾所笼罩的峡谷全貌逐渐显露出来,此时若是哥舒兢在此,他就能意识到吉温所说的话起码有半数是真。
安禄山确实没有如数缴纳地税,李林甫也确实令六部截留了相当一批款项,而这些原本应交付西讨大军的物资粮草和巨额资金,正是被送进了这座有鬼市之称的地下长安,用来跟神都天瑞司进行暗地里的军备竞赛!
李林甫今夜也是第一次来此,若非此前被秦淮威逼太甚,他是万万不会将自己的千金之躯置于如此险地的。
四下环顾,断壁残垣,斗拱平脊,前朝的古街旧肆中满是裸露的金属管道,浓密的白色蒸汽正从粗犷的锅炉喷口中冒出,直上高天。
昏黄的灯光下,一辆老式战车悠悠开来,安禄山也不嫌磕碜,一屁股就坐到锅炉后的拖车上。
李林甫瞥了一眼安禄山,默默走到车夫背后的皮椅旁,扶着把手坐下。
战车缓缓开动,越过难以计数的铁匠铺,不见天日的匠人们正利用高炉捶机打造着符甲要用的各色零件。
行驶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车夫带着众人到了一座铜浇铁铸的宫殿,刀削斧凿,粗犷原始,一眼望不到方圆。正中耸立着一根高高的烟囱,直直撑出了峡谷,将有毒废气排出地底。
安禄山从拖车上跃下,带起一阵肉浪。
「这就是曳落河研究异人异兽的地方?」
李林甫闻着灼热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不由皱了皱眉。
「正是,虽难有天瑞司那般完善周密,但已不错了。。」
安禄山抚摸着外墙上的祆教符文,摁了几下后,铁门便吱哟一声被推开,传出阵阵嘶吼。
众人刚进宫殿,便有两名头发花白的祀官祆祝迎了上来,向安禄山行着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