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相是循吏不假,但是他只要生在大汉,就不可能超越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让百余个布衣百姓就走进相府,别说在昌邑国是头一遭,在这大汉恐怕也是头一遭。 “殿下,这恐怕不妥吧,相府乃国之重地,任由这无关人等随意出入,有失威严。” “他们不是无关人等,是寡人自诉的证人,大汉律令中有规定证人不许上堂那?” “这倒没有。”安乐相有些泄气地说道。 “法无禁止即许可。”刘贺这句话说得通俗易懂,安乐也觉得耳目一新,虽有一些不妥,但是也无法反驳。 最后安乐相只得答应了下来,派人去引导这班重要的“证人”。 三去其二,相府门口终于冷清了一些。 “殿下,这剩下的人呢?” “安卿是昌邑相,自然由你来决定。” “诺,殿下稍等,下官去去就回。” 安乐相派人召来了府内的兵卒,开始驱散那些百姓小吏。 然后似乎用处不大,人们滞留在门前的街道上,逡巡不愿离开。 安乐相可以用更粗暴的方式赶走他们,但是刘贺就站在旁边背着手看着,这让他无从下手。 安乐相是这昌邑国的实权人物,但是他总不能与昌邑王撕破脸皮。 最终,安乐相还是走到了刘贺的身边,用有些谄媚的语气说道:“殿下,这百姓不愿意离开,殿下能否劝劝他们。” “这是自然。” 刘贺说罢,气定神闲地又往回走了几步。 围观的人群看到剑眉朗目的刘贺,议论的声音都逐渐平息了下来。 “诸位乡梓父老,寡人乃昌邑王贺。” 围观的人乌泱泱地跪倒了下去,高呼着就向刘贺问安。 “平身。” 众人犹豫了一下,终于又站了起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想比大家手里都有忙不完的活计,应该赶紧去忙。” “大家关护寡人的心意,寡人心领了,在此谢过大家。” 刘贺说罢,朝着人群的不同方向行起了礼。 这让人们顿敢受宠若惊,有人就又要跪了下去。 “诶,大家不要多礼,否则就没有个尾了,大家听我一句劝,赶紧散了吧,昌邑相会给寡人一個说法的。” 刘贺这几句话说得很朴实直白,但是却也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人们又驻足了一会儿,终于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没过多久,这相府门口终于又重归寂静与威严了。 那如临大敌的兵卒和额头是汗的安乐终于也是松了一口气。 “殿下爱民如子,下官倾佩不已,惭愧惭愧。”安乐边擦汗边说道。 “安卿,你看这些百姓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把他们作和你我一样的人来看待,他们自然会信任你我的。” “殿下教诲,谨记心间,永世难忘。” “走,我们进府吧。” “唯!” 没过多久,刘贺和禹无忧在安乐相的引导之下,来到了正堂前的院子里。 戴宗已经提前把证人带到了这里,此时都整齐地坐在地上。 刘贺只是与他们在眼神上做了一个交流,就匆匆来到了堂上。 可刚进这正堂,安乐相又遇到了一个难题。 正堂自然有正位,按理来说应该是安乐做的,可是今日殿下来了,自己总不能让殿下坐在下手吧? “安乐相,寡人不是来做客的,而是以昌邑人的身份来自述的,你继续坐你的位置,寡人就坐下首。” “这……” 刘贺没有给安乐再推诿的机会,带着禹无忧就坐在右手边。 安乐看劝说无果,只得有些尴尬地在正位上坐下了。 可这终究不合礼制,安乐所做针毡。 “安乐相可看过寡人的自述了吗?” “看过了。” “对寡人所陈之事是否已经了解?” “殿下状告田不吝贪墨王宫钱粮,下官已经清楚明了。” “寡人认为那都是田不吝擅自做主,暗中所为,定与安卿无关,安卿倒也不用多虑。” 刘贺这是把安乐从整件事情里摘了出去,安乐只能对刘贺的信任表示感谢。 “那么,安乐相就开始审案吧。” 刘贺一句接一句地说着,完全就没有给安乐把事情从明面转到暗处的机会。 就在安乐想着该如何再劝一劝刘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何去伤已经带着两个兵卒把那田不吝押进了院子。 面如土色的田不吝是被那两个高大的兵卒架着胳膊往前走,他的双脚在地面犁过,在院子的泥地上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和田不吝一样丑陋。 安乐苦笑一下就摇了摇头,今日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这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审一审这开天辟地的案件了。 “大人,受告田不吝已带到堂下!”何去伤得到应允之后,就坐在了安乐的身旁,把木牍和笔墨放在了几案上。 平日审案,自然有专门的书佐,但是今天这案件蹊跷特殊,所以何去伤已经做了布置,早已经屏退了闲杂人等。 此时,这偌大的正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五个人,非常冷清。 那田不吝是被绑着带进来的,兵卒刚一松手退下,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先朝着刘贺顿首,转而又朝着安乐相顿首。 “殿下,殿下,这是何故这是何故?” “大人,大人,要为小吏做主啊!” 田不吝一边喊一边哭,眼泪和鼻涕不停地留下来,慢慢地滴到了地上,可怜得像一只待宰杀的老狗。 但是刘贺只是冷漠地看着田不吝,没有一丝的怜悯。 想要在刘贺面前靠着拙劣的演技蒙混过关,简直就是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