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时间里,刘贺给田曹造了不少农具,最怕的就是亲自下田教他们如何使用了。 想到冰冷的烂泥和泥里那钻进钻出的蚯蚓虫子,纵然知道“以农为本”的大道理,刘贺仍然有些抗拒。 “咳咳,郡下想必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经验丰富的老农,你们慢慢摸索,总能学会的吧。”刘贺一本正经地找着借口,心中则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此时正是农忙的时候,这耽误了春耕,罪过可就大了。”王禾一边用左手搓着右手上的泥垢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易》有云,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 “晓得了,晓得了,春耕是大事,寡人准了!”刘贺抬起了手,按了按跳着疼的太阳穴。 “殿下英明。” 王禾皱得像老核桃一样的脸舒张开了,行了一个礼之后,就溜了出去。 这下子,三去其二,就只余下最后一个名额了,剩下的那些板板正正的诸曹史终于坐不住了,一蜂窝地挤了上来。 “殿下,漕曹有事上奏门下。” “医曹有事上奏门下!” “金曹有事上奏门下!” …… 就在诸曹史不顾斯文地争得口沫横飞,准备要大打出手的时候,一声有腔有调的咳嗽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咳咳咳!” 诸曹史停下了争吵,闭上嘴向殿外看去,一個五十岁的文士缓缓走了进来,竟然是昌邑相的主簿张破疾。 主簿是相府门下吏的主吏,虽然名义上也是没有员额的编外人员,但实际上却是昌邑相最信得过的人,地位也就比相府名义上的佐贰官相丞还要高上一截。 张破疾看诸曹史闭了嘴,立刻换了一副和缓的脸孔,快步走到了刘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小吏破疾问门下安。” “张主簿平身,你我多日不见,想来必有要事。” “殿下英明,一猜即中。” “那就直说吧,不用再拐弯抹角了。” 张破疾这相当于是变相的插队了,自然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破疾左看两眼,右看两眼,把在场的诸曹史盯得个个心里发毛,乖乖地站到了一边去。 把诸曹史“逼退”之后,张破疾才转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道:“门下,今年是大课之年。” 张破疾就只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刘贺已经心领神会了。 汉朝对官员的考核分为两种,一年一次的常课和三年一次的大课,大课尤为重要,决定一个官员将来的评级和日后的升迁。 看来这个昌邑相是想让自己帮他在考核这件事情把把关。 既然是文书档案工作,刘贺还算是内行,而且是一个轻松的活儿,要比刑讯和犁地要轻松。 今天要办的前两件事都是脏活累活,应该要搭配一件轻松的活干干。 刘贺此生志向远大,但也深知劳逸结合的重要,过去被九九六折磨,现在决不能再受二茬罪,吃二遍苦。 心意已决的刘贺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地说道:“昌邑相乃我昌邑国之长吏,昌邑相有事就是昌邑国有事,昌邑国有事自然就是寡人有事,准了!” 三月份要办的三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除了张破疾几“如愿以偿”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连连叹气,暗骂自己太迂,错过了机会,并且发誓下次一定要抢先。 他们之所以来求见门下,一方面是为了百姓,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本曹做出更多的成绩,在郡里的考评得一个好结果。 “诸位不用担心,禹无忧已经把你们的话记下来了,他会安排宫学里的郎中替你们解决的,你们回去候着吧。” 宫学是刘贺在昌邑王宫内办的私学,由刘贺任教,学生就是那些郎中谒者,教学的内容不是经学这种经国大业,而是“农工商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 办学一年,刘贺实实在在地教了他们不少东西,也是时候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了。 在宫中办学教授农工之学,这本身也是一件癫悖的事情,但是刘贺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说他癫悖。 “我癫狂之人也,不通儒家伦理。”这是刘贺用来堵住所有人的嘴的一句话。 诸曹吏也早就听说过昌邑王有这么一批门下弟子了,但是他们的脸上写着疑惑两个字,显然不相信这些郎中能像昌邑王一样帮他们解决问题。 刘贺看出了他们的怀疑,但是也不打算说服他们,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郎中们干出了成绩,自然也就能获得众人的认可了。 “寡人向诸位保证,他们一定能解决你们遇到的难题。” 诸曹仍然将信将疑,但是最后还是行礼说道:“诺!” 诸曹史散去了,殿内就只剩下陈修、王禾和张破疾这三个幸运儿了。 “伱们也回去吧,寡人今天会去曹里找你们的。” “唯。” 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刘贺看了看殿外的太阳,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巳正时分了,六七刻钟的时间就在这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刘贺感到腹内一阵空虚,接着就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以前,刘贺别说是早餐,就是午餐也常常忘记吃,可现在一顿都不能落,少吃一顿就饿得发晕,看来这诸侯王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刚才的事情你都记下来了吗?”刘贺问身边的禹无忧道。 “禀殿下,都记下来了。” “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漏掉的?” 禹无忧想了想,说道:“禀殿下,没有。” “你是怎么做到把所有事情都记下来的?”刘贺在“所有”上面刻意地加重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