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周亮的处境其实比詹荣强不了多少,虽然詹荣说只要咬死一概不知,就会有人搭救。 但即便是真的有人会救,那也未必能保下所有人。 闽人之中,除去詹荣之外,便属周亮权柄最重,只要牵连起来周亮是一定跑不了的,现如今的周亮最好的选择就是躲在家里装死,静观其变。 “秉宪固然高义,可秉宪为何来找我啊?” 周亮的脸上尽是不解,詹荣是在自己家中被抓的,这就几乎相当于是直接了告诉宁玦,之前弹劾宁玦、刺杀宁玦的人,都是闽人一党。 而现如今,宁玦不仅不借机痛打落水狗,竟然站在了自己家中,要替闽人说话。 “因为佥宪亦为风宪之臣。” “所以我料定当初佥宪的书案上,也刻着张明公的横渠四句。” “所以我赌佥宪不会坐视闽人之后,永生永世的躲在阴沟里当老鼠。” 周亮死死的盯着宁玦。 “若是秉宪赌输了呢?” “宁某不会输。” “为何?” “因为闽人之中,有佥宪的族人。” 当听到“族人”这两个字时,周亮的心头不由得一颤。 在闽人之中,开海的念头便从未有一日停止,但是周亮不明白,为何闽人、粤人之中明明出了像是詹荣、翁万达这般的部堂高官,高居九卿之位,却依旧要委曲求全至此。 就仿佛是他们在接到任命状的那一刻后,他们自家的生意得以坐大后,便立刻变了一个人一般。 早先闽人中有翁万达、詹荣压着,没有人敢置喙此事。 现如今,詹荣入狱,翁万达远在宣府,不止其余闽人,连周亮胸中的那股火气都已然有克制不住的趋势了。 他们现在是荣华富贵了。 但他们的族人呢?哪怕宗族血亲不顾,难道自己后世子孙也不顾了? 海禁一日不除,自己哪怕挣下天大的家业,最终的结果不就是拱手让人吗? 周亮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还请宁秉宪,于家中稍坐。” 说罢,周亮起身裹上网巾后便匆匆出门而去。 不多时一众闽人言官便齐聚周亮家中。 这是自詹荣被缇卫拿走后,闽人头一次这般大张旗鼓行事,他们知道此事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他们同样也没指望着要去瞒过锦衣卫。 宁玦都可以为了闽人不顾生死,他们有什么脸贪生怕死。 “巡按福建御史陈九德,拜见宁秉宪。” “兵科给事中舒汀,拜见宁秉宪。” “……” 哪怕是宁玦在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是当真的看到眼前这些官吏时,心中仍旧不由得一惊。 大明半数的言官全是闽人,其中尤以侯官县籍的闽人居多。 像是周亮、陈九德、舒汀以及同詹荣一齐被捕的叶镗,均系侯官人。 仓禀实而知礼义,一个地方偶尔出一两個天才,那是祖宗保佑,如果说同时代忽然出了一大批的学霸,那必然是经济突然发展的产物。 吃得饱饭,才能读的了书,自古皆然。 宁玦一一见拜行礼。 “方才周佥宪应当将事情都与诸君说过了罢。” 舒汀由衷的抱拳道:“宁秉宪高义,我等自惭形秽,是真教我等情何以堪。” 上一次众人在周家厅堂时,商议的还是要不要杀掉宁玦。 现在这帮人重新回到周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更甚。 尤其是翁思远,站在厅堂里徘徊踱步良久,憋了半晌这才开口。 “宁秉宪,您就直说罢,奏本随您怎么写,我等只管署名便是!这劳什子的气,翁某是一天都不想受了!” 本就有意将话与天子挑明的众人,经翁思远这么一说,均是蠢蠢欲动了起来。 只有舒汀望着几人欲言又止。 最终才长叹了口气劝道:“俭德,你不是科道中人,此议你还是不要署名的好啊。” 三边总制翁万达无子,翁思远是靠着翁万达的叔荫这才落了个尚宝少卿的职衔,如若翁思远贸然参与其中,恐生祸事。 “那绍安难道是让我翁家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粤人无胆?” 舒汀无奈的看着翁思远,翁家有翁家的考量,粤人不似闽人,近年来八闽文教渐兴,每科的进士都比国朝初年翻了一到两倍,当实力不在匹配之后,任何同盟都会变得脆弱不堪,这也是翁万达多番嘱咐便是让翁思远尽量与闽人同进共退缘故。 这个道理,在场的所有人都懂,只是闽人现如今大难当前,自然是要把朋友搞多方为上策。 “我知俭德心意,只是……”舒汀沉吟片刻后,而后朝着宁玦一拱手:“既如是,宁秉宪,我等干脆便不要联名了,我等各陈其疏,我们是科道中人,自然不必避讳,似俭德这般,也可上书陈事。” 说到这里,舒汀好似不放心一般,看着翁思远语重心长道 “俭德上书陈事即可,切莫言谏。” 宁玦要的也不是联名,而是一齐发难,逼嘉靖就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宁玦倒也没有多想。 既然舒汀说这般方便,宁玦便也没有多说。 “如是甚好,只是不知诸君准备何时上书?” 周亮闻言赶忙开口道:“克终,詹公身陷囹圄之中,不待锦衣卫查明,我便贸然进言,怕是会适得其反,秉宪等我一等罢!” 原本是宁玦上级的周亮,此刻的语气中却是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没有人比眼前这些闽人更知道现在闽、粤两地的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多少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海讨活路,在场的闽人哪个不是靠着外面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