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壡终究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 宁玦的这一番话,无疑是直接帮着朱载壡换了一个视角去看朝堂。 只是宁玦不知道的是,夏言在朱载壡身边十年的言传身教所取得的成果,正在一步步的坍塌。 比起夏言对朱载壡讲过的“圣人言行”、“仗节死义”等故事。 显然宁玦讲的这个故事更符合人性。 朱载壡的眉头紧锁,咬着牙说道:“不可能,即便是郭勋之死有蹊跷,天子怎可能不察?诏狱那么多老刑名,想在他们手底下暗杀勋戚,谁有这個能力?” “只要详查,何须等到今日?” 听到朱载壡的话,宁玦明显怔住了,像是看二傻子一般看着朱载壡。 “这普天之下,能杀人于不着痕迹的事情多了。” 朱载壡一脸坚毅的看着宁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不信!” 在朱载壡的眼里,这普天之下只有大明不想做的事情,压根就没有大明做不到的事情。 听到这里,宁玦不由得冷哼道: “不信?你可以试试,把你上次带来的那盆花研磨成粉,给什么猫狗灌下去,你且看看大明的这些仵作能验出什么东西。” “再说了,即便是查出来蹊跷,首当其冲的便是你叔有失察之罪,攀咬之下,甚至你叔可能会被打成主犯。” “天子已经死了一个郭勋,然后把你叔在搭上,那岂不是更亲者痛仇者快了?” 宁玦没有注意到,朱载壡的脸色顷刻之间变得煞白。 “那花有问题?!” “如何没有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花便是伱叔故意弄来的吧,这东西产自西洋,全株有毒,常人服之则心脉贲张,不到一个时辰便可毙命,轻则也是上吐下泻,其非砒霜,银针不可测,毒尽溶于血,症若急猝而终。” “你说你叔没事弄这个玩意儿作甚?” 毛地黄说白了就是一味原产自欧洲的强心剂,倘若误服死亡的表现就是心源性猝死,这个年代的御医,打死他们也验不出这味毒! 在此之后,朱载壡便像是丢了魂一般,瘫坐在了胡床上。 看着“陆壑”的模样,宁玦的心中也不由得隐然一喜。 对了! 就是要这个效果,你小子最好别信,回家就去好好问问你叔! 作为一双白手套,当这双白手套不再干净的时候,陆家也就完了。 宁玦要做的,本质上就是要让陆炳知道自己知道。 更何况,这本就是陆炳干的不太干净的一件差事! 为了自保,陆炳也会想办法除掉自己! “学生知道了。” 朱载壡对着宁玦微微一揖手,旋即便起身离去。 直到走到宁玦的家门处时。 朱载壡才逐渐回过神来,对着宁玦打躬作揖道:“宁先生,学生过几日还会来向先生求教的。” 宁玦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的宁玦也已经长记性了。 不能一次性把死都作完了,至少得留条后路。 万一死不了,还能继续作。 留着这个傻小子,未尝是一件坏事。 朱载壡刚一离开了宁玦家,在街角便悄然驶出了一辆马车。 在车上有两名缇卫,这两人是陆炳的人。 此时的朱载壡只在庆幸,幸好自己这一次出宫没有带上孟冲。 …………………… 西苑。 夕阳余晖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老道士嘉靖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正望着窗外的太液池出神。 就在这个时候,黄锦满脸堆笑的来到了嘉靖的身旁。 “皇爷,太子爷来了。” 听到“太子爷”三个字,嘉靖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往外跳。 自从夏言死后,父子二人的关系便有些僵了下来。 就像是每一个叛逆少年那般,嘉靖一看到这个宝贝儿子就感觉到血压在上涨。 “怎的又来了!朕不是告诉他二龙不相见了吗?!” 黄锦兴冲冲的看着嘉靖笑道:“太子爷是来向皇爷认错的。” 听到“认错”两个字,嘉靖的表情这才堪堪松弛了下来。 “小兔崽子,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叫太子进来罢。” “喏!” 黄锦唱了声喏,而后便小跑出了殿阁。 待朱载壡走进了精舍后,嘉靖已然坐在了屏风后的蒲团上。 “儿载壡,拜见父皇。” 望着跪在地上的朱载壡,嘉靖不由得冷哼道:“哟呵,长大了?” “是。” 嘉靖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苦笑道:“朕知道,你想亲前尽孝,你难,朕也难,你有这份儿心,朕就心满意足了。” 朱载壡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嘉靖的屏风,语气也随之冰冷了不少。 “禀父皇,儿臣所说之事,并非谶讳。” 嘉靖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何事?” “是夏先生的事情,是儿臣想的简单了。” 嘉靖的脸色闪过一丝讶异。 “说来听听。” “夏先生虽冤,然其罪已至死!” 望着屏风外的朱载壡,嘉靖竟沉默了良久后才缓过神来。 心中竟生出了些许的欣慰。 自从入继大统以来,嘉靖便从未相信过任何人,这是嘉靖第一次体会到,有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支持自己的决定。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宁秉宪。” 朱载壡没有迟疑,直接便说出了是宁玦分析的。 “宁玦……” 嘉靖的面色逐渐的沉重了下来,老道士没想到,一个刚入朝一年的宁玦,竟然就能看出这样的内情。 重要的却不是仅仅是这一点。 而是宁玦竟然连这件事情都能分析的如此精确。 那今天早上宁玦递上来的那道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