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许昌宫。 这座早年作为汉朝最后一位天子居所的皇宫,十分简陋。 不止规模很小,亭台楼榭无几处,就连一座富丽堂皇的正殿都没有。 如此番天子曹叡东巡、幸许昌宫之时,也并未夜宿在内,而是在城南以毡为殿起居,以及署理政务与接见朝臣等诸事。 故而,在许昌呆了近一个月后,他便厌倦了。 且也必须要归去洛阳了。 但最大的缘由,并非是许昌宫的狭小。 而是秋七月诏大司马曹真、大将军司马懿并力伐蜀的战役,败了。 此番伐蜀庙堂、雍凉以及荆襄整整绸缪一岁多的时间;动用了十数万大军,征发了数十万黎庶服徭役转运辎重粮秣,分别由曹真走子午谷、司马懿走东三郡、张郃走褒斜谷以及郭淮与费曜走祁山道,四路并进,带着誓将汉中郡夺回来的众志成城,却迎来了十分讽刺的结果——仅仅两个月后,双方主力都没有正面鏖战过,作为进攻方的魏军,便自动罢兵归来了! 对此,魏国朝野皆以为是败给了天时。 自八月中旬伊始,整个秦岭山脉至宛洛一带,连续下了三十多天的大雨。 诸如汉水、伊水、洛水与大河皆漫过堤岸,而走子午谷的曹真则是迎来了山体滑坡、栈道尽坏的寸步难行。 伴驾在许昌宫的朝臣得悉之后,群起奏请天子曹叡。 声称伐蜀之事已不可为,当诏令曹真罢兵,以减少国力的损耗。 天子从谏。 如此,督领主力的曹真都罢兵归来了,其余策应作战的司马懿等人,自然也就顺势罢兵了。 声势浩大的伐蜀战役,仅有两处发生了战斗。 其一,是被曹真委以先锋的夏侯霸。 作为伐蜀主力的前驱,夏侯霸行军十分迅速,引着本部在暴雨连绵之前便穿行了秦岭山脉,抵达兴势山、扎营在山谷中,眺望蜀属汉中郡东端成固县(乐城)的黄金(戍)围。 蜀军在外望见其将旗。 小觑他乃是以家世得位的膏粱子弟,又欺他不曾亲临战事,乃遣兵攻之。 战事甫一开始,魏军便不利。 万幸夏侯霸颇为勇猛,且不顾安危亲率部曲在鹿角一线拼死抵抗,终于熬到了后续兵马赶来解围。 这场小战斗,算是不分胜负吧。 而另一场战斗却没有发生在汉中郡,而是远在魏属的陇右,南安郡的阳谿(溪),且是计划之外的遭遇战。 此中缘由,还得从蜀国的地利说起。 对于拥有险固山川的蜀国而言,不管魏国此番来犯兵分几路,需要戍守的地方也就汉中与武都二郡。 其中,汉中郡乃是蜀相诸葛亮亲自驻守。 且还召蜀国另一個托孤重臣李严,领兵两万赶赴汉中郡协防,如此,武都郡的防务自然就当仁不让的落在了魏延身上。 在蜀相诸葛亮的调度中,乃是以魏延为将、吴懿为副,合兵约莫七千人走祁山道,至祁山下方的建威戍守点驻防,让郭淮与费耀这一路兵马不得南下。 且出于战略考虑,蜀相诸葛亮还让魏延西去的时候,可试着联络羌中部落。 羌中,并非是一个县或山谷名称。 广泛意义之上,是泛指西羌繁衍生息的区域,陇西全郡以及部分金城郡(后来画出来的西平郡);而在如今魏蜀争锋的时期,则是指陇西郡襄武县西至河首抱罕的区域。 这一带盘踞着大大小小的西羌部落。 其中繁衍生息在河首之地的部落首领唐泛,就曾经在蜀国第一次出兵陇右的时候,起兵响应过。 只不过,蜀国第一次北伐失败后,唐泛也被郭淮击败。 但他并没有被杀死,而是带着残兵败将遁入了连绵的高原山谷之中。 若是魏延有机会联系上他,将现今魏国雍凉主力皆用于伐蜀的实况告知了,他定会引部落走出山地攻打河首之地、令魏国陇右迎来动荡的。 然而,可惜了。 魏延派出的信使还没有寻到唐泛,四路伐蜀的魏军皆罢兵了。 若是寻常将率,对这种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果,是十分欣喜且满足的,也会顺势引兵归去了。 但魏延则是不同。 早在刘备雄踞巴蜀称汉中王、擢拔他为汉中太守的时候,他就曾有过“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之言。 有若如此豪言壮志之人,自是不会满足空劳一场的。 但他并不是依着军争寻常的做法,对罢兵归去的郭淮与费耀衔尾追击,赶在魏军退入天水郡的城池之前与之鏖战、趁机夺城。 而是深谙“归师勿遏”的兵法精髓,以双方还没有鏖战魏军便自动罢兵,兵将士气无损,断定彼等归去之途也必然井然有序、阵列森严,甚至还有可能设下伏兵。 故而,他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乃选择了走董亭道(石营道)北上南安郡,冀望着趁魏军还没有返回天水郡之际,将守备空虚的南安郡打下来,也顺势把陇西郡(羌中)从陇右隔绝开来。 若如顺遂,引诱陇西乃至河湟羌人再次起兵反魏并不难,亦有希望形成魏蜀两国平分陇右的局势。 当然了,这种不循序渐的做法也很冒险。 乃是犯了孤军深入的行伍大忌,很容易被魏国断了归路瓮中捉鳖。 算是“不成功便成仁”罢。 只不过,这两种可能都没有发生。 还没有引兵退回到上邽的郭淮与费曜,也得悉蜀军绕后袭击南安郡的消息,当即督领士卒兼程赶去救援,双方在阳谿相遇。 两军兵力相当且狭路相逢,自是勇者胜。 此战魏军大败,以死伤近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