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在地方戎马的夏侯惠,在庙堂之上并没有几个亲善之人。
身份高点的,如他的外舅王肃、侍中陈矫等,以石鉴的身份莫说请得动,就连对方的府邸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而身份低些的,如杜恕、傅嘏等人,石鉴与之并无交集。
况且,以这两个人的性情,如何站在石鉴这边呢?
石鉴思来想去,陡然发现如今自己的状况,有若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想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上达天听,让天子曹叡出于朝廷僚佐之间不可仇杀、出面劝阻,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夏侯惠是要杀了他没错!
但问题是在律法之上,夏侯惠也没有把柄可抓啊~
除非,他已然被杀死了
然后天子曹叡才会出面呵斥夏侯惠,让有司检举夏侯惠的不法、甚至还会降罪。
但他人都死了,追不追责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呵~呵呵~”
隐隐意识到自己的结局似是无可避免之后,石鉴不知惊恐还是沮丧,发出类似失心疯那般毫无意义的笑声,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坐席挪动脚步。
只是待他的目光掠过夏侯玄的时候,微微一凝,旋即迸出耀眼的光芒来。
那是求生的渴望。
“泰初兄!还请务必救我!”
他顾不上丧堂就在不远处,竟大声的叫出声来,直接拜倒在地,“泰初兄与夏侯将军乃亲族、有骨肉之亲,若愿意施以援手,必可令夏侯将军容我苟活于世,还请泰初兄切莫推辞!”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但凡略微在洛阳城内呆过的人,都知道在曹爽与夏侯惠的龃龉之中,夏侯玄是站在曹爽这边的。请夏侯玄去说项,那不是适得其反吗?
再说了,夏侯玄一旦出面了,会不会就引来夏侯惠的揣测——石鉴是被他示下授意、故而才当众折辱韩龙等部曲的呢?
瓜田李下,夏侯玄避嫌都来不及呢,何必要惹一身骚!
故而,当石鉴眼中冒出光的时候,夏侯玄心中就好一阵恶心,待听罢他的请求后,更是犹如被人喂了一勺苍蝇那般。
不自量力、哗众取宠时你是意气风发,而今迎来报复了,却犹如丧家之犬那般摇尾乞怜!?
身为士人的风骨呢?
被誉为志趣高雅的士林名声都不要了?
无耻之尤,莫过如此。
待暗中好一阵鄙夷过后,夏侯玄内心倍感愤懑。
因为石鉴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无他,为名所累耳。
被尊为年轻一代士人的领袖、作为享誉洛阳的名士,他无法也不能将石鉴的当众下拜祈求视作不见。
何况,马上就不是石鉴一个人的请求了。
很快的,其他在坐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开口请夏侯玄“急公好义、救人于水火”。
他们大多与石鉴没有交情,也不觉得石鉴的处境很委屈很可怜。
而是物伤其类的心思。
再说了,需要出面的人是夏侯玄,他们不过是顺势劝一两句,何乐而不为呢?
“林伯不必如此,且先起来。”
离座过来搀扶石鉴起身的夏侯玄,缓声说道,“林伯既已开口,我岂有不允之理?只不过,我与族叔平日鲜有交流,恐也难成事。林柏若想平息此事,还需再作思量,多与他人计议,寻出周全之策才行。”
既然被众人架起来了,不去说项不行,那就干脆一点应下来,勉为其难走一遭罢。
反正,说不说请是一回事;事能不能成,那是另一回事。
“多谢泰初兄仗义!”
顺势起身的石鉴,惨淡的脸庞上流露出感激之色来,连声道谢后,继而吹捧着,“泰初兄名满京师,乃我辈士人之领袖.”
其实他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措,完全忘了夏侯玄与夏侯惠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但有一线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吧。
“诸君,不知方才此间喧哗,是否乃仆从有招待不周之处?”
就在石鉴犹滔滔不绝对夏侯玄吹捧时,一记清声发问自连廊处而来。
众人侧头而顾,却是尚书郎傅嘏在拱手询问。
他是长文公的故吏,所以这几日告了假,过来陈府帮衬着治丧。方才石鉴那句高声让正堂的陈家人听到了,他便以半个主人的身份,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到来,让夏侯玄得以摆脱了肉麻的阿谀之辞,更看到了能让夏侯惠高抬贵手的可能。
洛阳孰人不知,夏侯惠对傅嘏的亲善之意,并不亚于丁谧?
若是能拉上傅嘏一并去说清,几率是很大的。
他并不在乎石鉴的死活。
但事情他都应下来了嘛,能作成就更好了。
“并非他人有过,实乃我等一时不查以至高声喧哗,有扰礼制,罪过。罪过。”
很有担当的将责任揽过来,夏侯玄起身拱手致歉,然后步前请傅嘏过来就坐,“兰石,且留片刻,有件事还需兰石帮衬。”
言罢,不等傅嘏发问,便简明扼要的将方才之事说了,再发出邀约,“兰石,方才之事,固然是林伯有过在先,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