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天子的私召,侍中陈矫一点都不惊诧。
他原本就觉得自己方才参与崇华后殿计议之事很是莫名其妙。
因为不管是出自军争谋略考量,还是评断人选的决策,天子本就不应该寻他来的啊!
况且天子也是知道的,虽然魏国诸多老臣比他年纪大的不乏有人,但他却是身子骨较弱的那个。在这种细雪纷飞的冬春时节,依着天子善待老臣的仁厚,断不会无事寻他来折腾。
只是,伐辽东之事已然论定了,且最近庙堂似是也没有什么事情罢?
私下召我过来,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带着疑惑,陈矫步履缓缓随在侍从之后。
待转过崇华后殿,远远看见天子曹叡正在连廊处候着,便快步过去行礼,“老臣,拜见陛下。”
“陈卿无需作礼。”
伸手虚扶,天子曹叡也没有藏着掖着,径直作笑颜道,“陈卿,朕留卿之意,乃是欲卿仲春天暖后,持节巡幽州,为毌丘仲恭张势。”
为毌丘俭张势?
陈矫一听便明白了。
天子这是担心毌丘俭压不住幽州那些骄兵悍将、耽搁了伐辽东之事。
毕竟毌丘俭没有什么行伍经验。
况且,就连司马懿督战雍凉之时,都先后有“畏蜀如虎”与“千里请战”之事呢。
虽然幽州兵将不如雍凉各部那么骄横,但毌丘俭也没有司马懿身上那层先帝顾命之臣的光环啊
只是,我若过去了
陈矫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轻声发问道,“陛下,若老臣往幽州,岂不是坏了陛下之谋?”
坏了我之谋?
我在幽州有什么画策嘛?
闻言,曹叡微微发怔,一时默然以对。
但待片刻后,他便反应了过来陈矫言下所指了——陈矫这是以为他让几无行伍经验的毌丘俭、年岁很小的夏侯惠伐辽东,是为了让夙来恣睢的公孙渊骄横、生出轻敌之心。
毕竟,军中最重履历与功绩了。
没有功绩的毌丘俭肯定很难压得主幽州兵将。而资历很浅、从来没有督领过万人的夏侯惠,则是会让人觉得他只是依靠身份得位的宠臣。
君不见,昔日曹休都官居大司马、戎马数十年了,但在石亭之战时仍被吴将朱桓鄙夷“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之言?
如此,陈矫误以为他是在对辽东行“骄兵之计”也不意外了。
也正是因此,若陈矫持节前去幽州巡视、帮忙毌丘俭压下那群骄兵悍将、人皆诚服后,此计便也破产了一大半了。
只不过,曹叡当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并非是他无智,而是不屑对辽东公孙用骄兵之计。
在他眼里,辽东不过边垂蕞尔之地罢了。
之所以能苟延残喘至今,也只是魏国无暇兼顾,且觉得灭不灭都无关大局而已。
“嗯”
轻作鼻音以应,曹叡点了点头,“陈卿所言极是。”
在心中将此打算揭过之余,又倏然发问道,“卿长子出仕不少年了,风评甚佳,有能令群下尽责之美誉。卿以为,彼可规劝夏侯稚权否?”
呃.
这次轮到陈矫默然以对了。
他明白曹叡的意思,但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家长子卷入诸夏侯曹的争权中啊
只是他也知道,这是天子对他器重的体现。
尤其是浮华案后,天子曹叡就对诸公卿重臣子嗣都有些看不上的心思。
“陛下,犬子性情木讷、崇尚无为而治,恐难堪陛下所托。”
沉默了许久,陈矫最终还是告罪道,“再者.陛下,犬子素来与夏侯泰初相善,无论夏侯泰初被罢黜禁锢与否。”
对哦!
顿时,曹叡恍然。
他倏然想起了先前喧嚣在洛阳市井的一件趣谈来。
说的是夏侯玄素来对陈骞感官不好,觉得他沉于心计、不甚爽朗;有一次夏侯玄在陈家做客与陈本饮宴座谈时,而陈骞陡然归来了,他竟扔下一句“可得同,不可得而杂”的话语直接离席归去了。
夏侯玄与曹爽亲厚,而陈本与他相善,是有点不适合与夏侯惠共事。
不过,陈本不可,但现今为尚书郎的陈骞应是可以吧?
想到这里,曹叡颔首,笑容可掬,“嗯,如此便作罢,朕不为难陈卿。”
也让陈矫心中舒了一口气。
刚想口出谢恩之言,却又迎来了天子曹叡的另一句发问,“对了,朕似是记得,卿次子曾在稚权成亲时充任宾客,此事属实否?”
陈矫张了张嘴,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最终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
“回陛下,确有此事。”
“甚好。此间无事矣,天寒,陈卿且归去罢。”
“唯。”
灵芝池,阁道钓台。
大步走过来的天子曹叡,挥手将所有侍从皆留在外,自己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才步入。
早就恭候许久的毌丘俭连忙起身迎上来。
刚想行礼,便被曹叡伸手阻止了,“此间无他人,仲恭无需拘束。”待入座后,曹叡还如话家常那般说道,“方才朕与陈侍中攀谈了片刻,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