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坐镇中军的秦朗,已然接受守御职责的田豫更早知道有骑兵过来的消息。
就在斥候前去中军帐禀报之时,他已然接见这股骑兵的三位将率了。他们分别是一千幽州骑。一千依附魏国的东部鲜卑骑以及三百白马义从的将率。
夏侯惠将他们遣过来的。
给出的理由,是基于秦朗担心从右北平军营分出骑兵多了,恐会被贼子轲比能惊觉,所以他为了万无一失,就将这三支骑兵都遣过来了。
所谓知己知彼嘛~
轲比能在魏国北疆为祸多年,也与田豫以及牵招爆发了很多次战事,自然也会很清楚魏国幽并二州的兵力部署。如此番魏军出塞北上,若是没有幽州骑、归附的东部鲜卑骑以及白马义从的身影,那他必然会觉得诧异的。进而也会多遣斥候搜寻与刺探边塞之地,甚至还会让人前去马城警告女婿郁筑革建,以魏国幽州那边的骑兵尚未出动为由,让其小心戒备。
如此,也会让偷袭马城的战事难度倍增。
这样的理由很充分,也无可指摘。
但听罢了转述的田豫,当即便瞬息了然这是夏侯惠故意为之,是不满秦朗调度的置气之举。
说白了,这是夏侯惠的无声抗议。
你秦朗不是要稳妥吗?
大好良机在前,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吗?
那好,我就一切如你所愿,尽心尽责的查遗补缺让你的调度变得更“稳妥”!
对于夏侯惠这种针尖对麦芒、隐隐有恶意挑衅秦朗之举,田豫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毕竟,谁没个年少轻狂时呢?
昔日年轻时的魏武曹操与袁绍还一起抢过别人的新娘呢!
现今夏侯惠才几岁啊~
作为勋贵子弟,且还是已然有了功勋在身,他若是逆来顺受,那才是怪事了。
故而,在幽州骑与归附的东部鲜卑将率在转述罢了,还名为诉苦朝令夕改、实则指摘夏侯惠将他们排除在偷袭战事之外的言辞,田豫也是好生宽慰了几声,旋即便让小吏将他们引入营内安歇了。
期间,还有一个小细节。
同来的白马义从首领公孙毅,竟是神色肃穆一言不发,令田豫都忍不住多暼了他几眼。
要知道,白马义从可不是魏国在册的士卒。
幽州骑与东部鲜卑骑被排除在偷袭马城战事之外了,但只要此番战事顺遂,战后他们也少不了被朝廷嘉奖赏赐;而白马义从则没有这个待遇。
他们每每随征的战获,惟有自行劫掠鲜卑部落的牛羊战马与资财。
如今被夏侯惠遣来右北平,相当于被断了随征的利益,竟是一点忿怒之情都没有!流落民间多年还曾落草为寇、早就不乏匪气的他们,是怎么忍下这口气的?
难不成,此中还有什么隐情?
田豫心中揣测着,但也没有当即发问,而是依着以往的惯例,让扈从带着公孙毅引白马义从前去自己部曲的军帐那边先安顿歇息。
他现在无暇询问。
不出意外的话,得悉消息的秦朗应该遣人来寻他议事了。
事实上,他的预感很对。
但秦朗不是遣人来请,而是亲自过来了,且并没有扈从部曲随行。
见状,正交代事情的田豫也示意将佐小吏各自忙去,独自迎面走向前来迎。
“悔不用太守之进言。”
待二人并肩,神色有些赧然的秦朗不等田豫作言便叹息了声,顿了顿,紧着又加了句,“我初掌大军,调度不允以令诸将心有怨恚,让太守见笑了。”
也正是因为最后这句话,让田豫的笑容变得很灿烂,从昨日便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松懈了下来。
自昨日见夏侯惠负气而去后,他就意料到夏侯惠必然会有过激之举。
所以也担心着,这个过激之举会不会导致偷袭马城的战略无法实现,甚至会演变成为中军将帅之间的激烈冲突,让此番讨伐鲜卑的战事无功而返。
现今夏侯惠的过激之举做出来了,并没有影响大局。
而秦朗那句“让太守见笑了”也是隐晦的表示,面对夏侯惠的恶意挑衅他没有动怒,更不会做出遣人前去将夏侯惠追回来等改变战事部署之举,而是将之当作了洛阳勋贵子弟之间的小冲突,让田豫不要担心。
是故,田豫也顺势打了个圆场。
“将军调度无误,是我年老了思虑不周,竟是忘了往年我与贼子轲比能的战事之中,常常邀白马义从与东部鲜卑族众协助作战之事。今夏侯稚权遣此些骑卒归来,也算是弥补了我的疏忽。由此可见,将军先前不取我进言,何其明智也!”
这种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且还不忘圆了秦朗决策缺乏魄力的做法,顿时让秦朗心情舒畅,顺势谦言了几声,便也问道了此番了另一个目的,“今隶属北中郎将的幽州骑等皆聚在此,我打算委以他们斥候职责,前去监视贼子轲比能南来之途。依太守之见,如此安排妥当与否?不会被彼贼子设伏诱击吧?”
被设伏诱击?
想让我严令约束白马义从就直接说,拐弯抹角的作甚!
果然,凭身份而非军功得位之人大多圆滑世故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