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两位夫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闹起来了,可不就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吗?
至于,为何说是两位夫人?这就不得不提起长兴伯府的往事了。
话说长兴伯府还有一点令京城侧目,便是家主长兴伯一人兼挑两房,有两位夫人,便是大冯氏和小冯氏。
一听姓氏,便知两人之间必定有亲缘关系,大冯氏和小冯氏皆出自左都御史府上,小冯氏是左都御史的亲妹,大冯氏则是隔房的堂姐。
十五年前,长兴伯还不是长兴伯,当时的爵位由张月盈的父亲张垣继承,长兴伯乃是伯府二爷,刚刚考中进士,娶了母家的嫡亲表妹小冯氏为妻。
然而,鸿禧三年的一场洪涝,奉命去河间府抢修堤坝的张垣不幸落水殉职,其夫人徐氏闻询早产,挣命似地生了一个女儿后见红不止,于三日后撒手人寰。
若是老长兴伯尚在那还好说,他上奏请立长兴伯为世子便是,但爵位早就归了大房且有功之臣不得绝嗣,按规矩是要过继一个子嗣到大房来承袭爵位的。可小冯氏舍不得唯一的嫡子,既不愿其他庶子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又想当伯夫人,执意不肯过继。长兴伯心里也有小九九,便默认了妻子的做法。几番僵持不下,太夫人请了金陵老家的太叔公入京,议定了为长兴伯兼挑两房之事。
木已成舟,小冯氏再不愿也毫无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瞄准了娘家为了抚育幼弟误了花期而云英未嫁的堂姐大冯氏。只要拿捏了她弟弟的前程,说是进门做大房夫人,这位没有什么出身的堂姐还不是只能任她拿捏。
她还是长兴伯府唯一的大娘子。
偏偏坏事就坏在大冯氏唯一的弟弟身上。
那小子得知冯府以他为挟逼迫大冯氏嫁予长兴伯,一怒之下投笔从戎去了雁门关。恰逢蠕蠕大举犯边,他一人深入敌营先后取了蠕蠕南府大王和北府大王的项上人头,当即被封为崇庆侯。
只等皇帝批下长兴伯为其请封诰命的奏折的小冯氏则在拿到诰书时彻底傻眼了,诰书上写的是——
册封崇庆侯之姐大冯氏为正二品长兴伯夫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冯氏眼前一黑,旋即晕了过去。
“眼看着二公子年纪大了,二夫人可不就着急了,想让伯爷上折子请封二公子为世子。”杜鹃从匣子里翻出特制的面霜,递给张月盈。
张月盈指腹取了豆大的膏脂,于面颊上按压涂抹,接话道:“伯夫人不肯吧?”
世袭的爵位就在眼前,谁愿意放走这块肥肉?
更何况她还是皇帝亲封的长兴伯夫人。
一个是原配,一个是伯夫人,都是明媒正娶,可不得弄得一地鸡毛。
杜鹃接着说道:“所以,伯爷最近都不乐意去两位大娘子房里,说是被吵得脑壳儿疼,反而更喜欢往于小娘那里去。”
“于小娘?”张月盈垂眸想了又想,都不记得府里有这么一个人。
“于小娘乃是伯爷的同僚一个月前所赠,年方二八,精通音律。”杜鹃补充。
“咳——”张月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鹧鸪连忙给她顺气。
长兴伯府四姑娘如今也是十六,和他女儿一样大的姑娘,长兴伯竟然能下得了嘴。
真是老牛吃嫩草,离了大谱了!
“二婶没闹?”张月盈记得当初那位生了大公子的小娘就是被发落了出去,另一位生了三公子和六姑娘的木小娘亦是每日在正堂端茶倒水服侍小冯氏,才勉强留了下来。
“怎么没有?”杜鹃凑近了张月盈的耳朵,“前日二夫人就拿住了于小娘在正房不慎摔了茶盏做由头,罚了于小娘在花园的石子路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膝盖都快要跪废了。”
鹧鸪面露不忍:“这二夫人也太狠了。”
张月盈低头,手指轻敲梳妆台边缘,神色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息,摇了摇头:“二婶婶管着伯府的事,是于小娘的主母,又抓着了错处,这样行事全在规矩体统之内,于小娘只有受着的份。”
而说她冷情也好,她这个侄女也没道理管到隔房的叔父房里的道理,要是闹了出来,二婶更不会放过于小娘了。
见鹧鸪面露同情,张月盈不由暗叹,自己这个丫鬟什么都好就是感性了些。
“于小娘的事情说难也不难,说来说起句,其实都是男人的问题。只要二叔父肯护着她,一切都好说。但二叔父,会吗?”
鹧鸪猛地摇头。
张月盈打了个哈欠,透过窗前的竹篾帘子,抬眼看了看外边散碎而下的雨幕,在鹧鸪端来的铜盆里盥过手,微扬唇角:
“下雨了呀,明早记得提醒我,到时的路可不好走。”
“歇息了吧。”
藕粉色的重重纱幔落下,杜鹃轻轻吹灭了最后一盏灯,少女纤细的身影蓦然隐没在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