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还有一点儿语文底子在,李子辰算是明白了卢象升的担忧,道;作为看待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器;作为具体事件的方法论。理学,或者说宋明儒学,在吸收了佛学道学后,被官方所承认的官方哲学,是整个华夏圈共同尊崇的,认识世界的根本的观念
而不论是驭民五术,愚民也好,贫民也好,都是在这个儒理世界观下的具体的操作方式,而现在李子辰从根本上把这个道(世界观)给踹了几脚,现在这个道,就得彻底废弃,如同汉之儒废法,唐之黄老鄙儒一般,换个道玩
而卢象升担心的,恰恰是,在没有能够代替这个道之前就把理踹开,那么方法论就如同不受约束的野马,它可以只讲究法律不讲究人情,它可以只谈钱和利益不管道德伦理,一旦这个口子开了,那么造成的结果便是,千年传承的东西,不管好的坏的全部废弃,族群的文化根断裂
李子辰不得不感叹卢象升的洞察性,本就已经阉割了衣冠文明和科技文明的汉传统,在清末社会剧烈变动后,那些被儒法所困住的思想家直接从根上对这一套东西否定,以至于到了自己的那个时代,除了留下的语言文字外,从祖先那里继承的东西已经成了灰烬中的残余,以至于发生怎么样的怪像,都不足为奇
李子辰摸索着下巴,“你所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儒法虽然禁锢人心,但是不得不承认,儒法使得社会相对稳定,在没有严重的天灾人祸时,起到的作用很大,而大明又是个族群众多,占地极广国度,若要中央能够控制地方,这套可谓是立了大功
而卢先生,你说若是现在孔子他老人家复活了,看到后人改编的他的学问,他会怎么样?”
卢象升和曹文诏面面相觑,怎样?他老人家估计得以德服人了,但是孔的那一套早就不成样子,而且具体实践起来,光靠嘴皮子可镇不住老百姓
李子辰摊开手,“你们看,问题这不就出来了嘛,最早的时候,道归于天,人只能窥视那道,却不能占有那道,到汉的时候,董仲舒为了让君王也参与到设定好的纲常伦理之中框架,不得已将人道抬高到了天道的高度,君王便是天子,直接以人格篡夺了神格,以至于华夏自此成了无信社会
无信的社会,无信的思想,否认不可知,更反对将不可知寄托于一个人格神。无信者认为,有一个完美诠释一切的东西能被自己握住,自我封神。
可问题就在于,无信者实际做的时候,将愿望当成现实,将正在进行时
完成时,他手里握的东西,就已经能完美诠释一切,他自己,已经就是上天,就是神。因为无信,因为愿望当作现实,所以官儒乃至理学,固步自封,妄自尊大的浓厚得无与伦比,最终将华夏腌成了酱缸
那么现在二位,知道儒学,理学拉着咱们华夏走入死胡同,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吗?”
曹文诏皱着眉头,他想起了武人一直被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官们所排斥,匠人被儒生们嫌弃,即便自己作为一个大将军,在他们面前也是一个跳梁小丑,那些人的嘴脸不可谓是妄自尊大,但是,问题出自哪里呢,是因为要防止武人作乱?
而卢象升则是想的更深,他本身就是文官出身,理学更是吃的透彻,他准确的捕捉到了李子辰所说的,人格篡夺神格,不过自古以来,华夏之人都是上顶天,下踩地,靠神能靠得住吗?
李子辰指着头顶,“如果把道比作这个房子,儒家就是房子里面的家具,这里面家具有用来做饭的,有用来睡觉的,有用来装东西的,现在,一个叫做儒的床,他觉得屋子这么大,其他的家具没啥用,但是他本来对于房子来说是渺小的,为了能够多占点地盘,这个床就把灶台啊,桌椅都砸碎了,整个屋子全部放上床,做饭他也要管,纳凉他也要管,可是他自身只是个睡觉休息的东西而已”
曹文诏猛然惊醒,顿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大明对清屡战屡败,为什么?还不是都是些外行来负责打仗,那些读了四书五经的人,满口之乎者也君臣父子,提刀子砍人要讲礼法吗?行军打仗要讲究君君臣臣吗?即便是做生意,还得先拿出族谱看看是不是亲族吗?
李子辰看着曹文诏和卢象升,对整个谈话下了结论:
“大道三千,但是谁能穷尽,学有学道,兵有兵道,人有人道,天有天道,我不是想要拆了儒家这个唱台,而是他占据了和他没有关系的位子,人伦道德,节气礼仪,儒家舍我其谁,但是治国,打仗,贸易呢?
打仗,我依兵家做事,烧杀抢掠,以无所不用其极之手段,毁灭对方;贸易,我依商家做事,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赚钱才是目的;治国,我不看哪一家那一法好,我只在乎什么正统,我只要富国,强兵!”
卢象升站起身来,拱手问道:“终究有一个统领百家,唯一的真,唯一的道吧,那既然小公家打算儒法道并行,那么,主心骨在何处?”
卢象升理解了李子辰的意思,不论儒法道各家学说,都只是道下面的器,现在李子辰是打算将人为抬高为“道”的儒家,拉回“器”这个行列,和其他器一样使用,但是空缺的道,又该是哪个呢?
李子辰摇摇头,“我暂时不知道那个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