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男孩可以入朝为官,可以带兵打仗,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可姑娘家就只能为妇为母,女孩子生在这世道实在太苦了。”
兴许这话没什么深意,可陆秋儿还是有些难过,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那个被母亲杀死的锡林公主,还想到了死在他乡,再也回不来的殷瑞。
“这不对!”她一把握住了惠妃的手,顶着一张稚气可爱的脸,认真道:“我舅舅告诉过我,男孩子的能做到的事,女孩子一样能做到,就像我娘一样,所以我每天都在读书练剑,如今我已经记不清娘对我说过什么,但我想她将我生下来一定不是为了去做人妇人母,她是为了让我看这大好河山才生下的我,我这一生若只是在嫁人和生子,那便是辜负了我娘,死后也没脸去见她!”
惠妃怔了怔,若非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说出的话。
可是转念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的母亲是大殷第一位女将军,她是将军之子,是该有这份不输于男儿的气魄和胆识。
看着这样的陆秋儿,惠妃忽然有了些期待。她想,若是这样的人做了皇后,大殷的未来该会有怎样一番光景?即便不是甚么盛世繁华,至少到那时,不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耳畔车轱辘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缓,窗外有侍女传报,“娘娘,前面就要到了,陛下请您过去。”
陆秋儿闻言先站起身,为惠妃撩开车帘,已经有人将软凳送上来,搀着惠妃走下马车。
陆秋儿跟在身后,正要迈腿,未料侍女送来的凳子太矮,她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索性就要跳下去,眼下突然递来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掌。
陆秋儿一愣,惊诧地向身旁望去,在见到来者脸上温柔的笑容以及那副高大的身躯后,顿时热泪盈眶,再也憋不住,一跃扑入他怀中。
陆寻川轻轻为她拍着背,同样十分动容:“听说你为了我去求陛下,哭着喊着要给人当媳妇?”
他说这话时没有避人,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除惠妃外大家都在用袖子掩着嘴角偷笑,陆秋儿简直要羞死,捶打着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真是讨厌死了!就该让你死在外面算了!”
时隔大半年,陆寻川再次听她在自己怀里撒娇,一颗心软得快要融化。
有人来为惠妃送祭祀用的香烛,又引着她去往殷峙那里。
惠妃看了眼身后正在拌嘴的两人,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还是小孩子。”
沉闷的钟声惊醒了林子中沉睡的禽鸟,扑啦啦一片,向灰蒙蒙的天空飞去。
同一时刻,北方朔风凛冽的雪原,正上演着一场千万人你死我活的厮杀。
南人与北人、反抗与掠夺,他们为生存、荣耀,以及身后的族人而战,刀刃下飞溅的热血将白雪融化,露出刚刚冒出绿意的草地。
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站了出来,前赴后继,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将圣洁无比的天山脚下,变为尸山血海的炼狱。
这一场仗打了足足四天,最终,是一支快如惊雷的羽箭射中了锡林王古尔顿的胸口,才令这场堪称惨烈的战争得意终结。
传言那射箭者是个威风凛凛的金发少年,他手中的白弓是一件与他本人同样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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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殷七十四年,春。
殷峙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并非如人们预测那般,而是一个长相与殷峙颇为相似的女孩。
殷峙非常高兴,为她取名祯。
祯,乃祥瑞也。
母凭子贵,惠妃获赏,封皇贵妃。
同年六月,她的弟弟贺知春授命八府巡按,代天子巡视四方,手持谕令,誓要荡平一切奸佞。
八年后贺知春归朝,任内阁次辅,距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一职,仅一步之遥。
而当年被他同带回朝的,还有一名姓董的教书先生。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虞珵美在战场上的那一箭并未要古尔顿性命,但也临死不远。
是夜,乌力罕来到大帐,将服侍的侍女们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床侧,轻声呼唤兄长的名字。
古尔顿费力睁开眼,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发出一声沮丧的呻//吟,“怎么是你。”
乌力罕听后不恼,盯着他布满虚汗的苍白面容,很轻很轻的笑了下,“你想见谁?”
许是没有力气,亦或者不想听对方说话,古尔顿没有回答,闭着眼睛静卧许久,就在他以为乌力罕已经走了的时候,耳畔传来乌力罕沙沙地声音,“大哥,你当年将其格儿送出去后悔过么。”
沉默中,古尔顿没有回答。
乌力罕从水盆中绞了手巾,为他将额上的汗擦干,继续道:“其实你早就已经与南人勾结到了一起,对么?说什么为了族人安宁,其实只是因为当年你帮南边那个皇帝夺取皇位,结果人家反手就把互市给关了,你恼羞成怒,这才嚷嚷着要开战。”
说到此,他有些同情的看向眼下的古尔顿,见他鼻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粗入如牛喘,想必是气急,就连胸口的纱布也渗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