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帐的人都愕然地看向灵奴口中的好朋友。
半晌,韶音走到灵徽身前蹲下,轻声问:“孩子,你姓什么”
灵徽怯生生道:“我姓慕容,我叫慕容灵徽。”看着眼前的漂亮妇人她又道:“谢姨母,我听说过你,灵奴说你是天下第二美人”
韶音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告诉谢姨母,天下第一美人是谁”
灵徽用翡翠绿的大眼睛看了眼灵奴,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是、是我。”
韶音派出的人赶到邺城皇宫时,慕容康和可足浑氏已经双双自尽。韶音得知后叹息了一声,命人将他们以帝后之礼厚葬。
可足浑氏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善,李勖夫妇将会对她的女儿视如己出,灵徽不仅保住了性命,还会在一个崭新而强大的一统王朝里继续做公主
可足浑氏更不知道,她保住的不仅是灵徽一个人还有整个可足浑氏,慕容氏,岂伏氏……鲜卑贵族没有落得氐羌贵族同样的下场,皆因一个女人的一念之善。
韶音也是女人女人之间自有女人的义气,灵徽失去了生母,多了一位尽心竭力的养母,她会是韶音和李勖唯一的女儿。
李勖还不知道韶音正在焦急地寻找他。
算上建康、长安和洛阳,邺城已经是他攻克的第四座都城了占领皇宫后如何收尾,如何接管官府、安抚民众,一应事宜早就驾轻就熟。
报信的人在皇宫扑了个空,赶紧又追到外城寻找,李勖一无所知,他正按着环首刀,带着几个部下沿着城中的几条要道巡视。
这些事原本无需他亲力亲为,他一边巡视,一边平静地思考局势。
慕容康自尽,大燕覆灭,取得余下城池不过早晚之事。魏人耍了个小聪明,放弃了上党,那么他便将上党、河东地和中原腹地一并笑纳。
至于关中,李勖并不着急回师,元健想要牵着他的鼻子走,他的鼻子可不是那么好牵的他要亲自教一教那个改了汉姓的拓跋鲜卑,真正的‘制敌而不制于敌’该是怎样的打法。
中原的冬夜十分干冷,高燃的火把将空气烧得更为干燥,李勖感觉鼻腔里的微小血管一个接着一个地裂开,鼻尖萦绕着一股空寂的味道。
他将之后的打算都在心里想了一遍,将该部署的事情都一一部署下去,心里面仍然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平静得发空。
当年攻入建康时的那种兴奋已经不会再有了至于长安……长安是个大喜大悲之地,他在那里踌躇满志,也在那里得到了锥心一击,他现在不敢想长安了而洛阳,洛阳是在梦里得到的清醒时已经不记得洛阳的样貌。
李勖心里边忽然空得发慌。
龙门,他大概是可以越过去的只是在化龙的半途,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尾搁浅的鱼。
他是个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人他的亲人朋友和爱人都是阿纨。李勖明白自己为什么发慌了搁浅的鱼渴望水,她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水源,他必须立刻过到她身边,只有她能救他的命。
李勖抿着干裂的嘴唇,焦躁地往中军大帐而去。
四野像是漫了一层水银,铁血营盘在银色的波涛中浮荡,李勖走得口干舌燥,脚步凌乱。他没注意到,天上一轮明月始终辉映着他,已经温柔地在他干燥的肌肤上披了一层轻纱。
“阿纨!”
还没到中门,他已经急不可耐地喊了出来,他少年老成,二十出头时也不曾有这般的毛躁。
“阿纨!”
他继续呼唤她,“阿纨,我想你了!”他一把撩开厚重的毡门,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一大一小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入了他的怀抱。
“阿父!呜呜呜……阿父!阿父抱抱!”
潮湿的眼泪缓了他的急渴,是谁在叫他阿父
李勖愣住了他被这句话施了定身术,一动都动弹不得。
这一切都太像是一场梦,他害怕稍微一动,梦就醒了
迎面而来的拥抱一下子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数血管在那里缠绕、合并,胸腔正在重新长出一颗鲜活的心脏。“砰砰!”“砰砰!”李勖听见自己耳膜上有涛涛的血流之声,疼痛和声音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气血翻涌,不能自已,耳畔的血流声终于歇落时,他听见纨妹哽咽的提醒,“阿兄,你傻了孩儿回来了咱们的孩儿回来了!”
李勖猛地抱住他的一大一小,他的心和他的命。
灵奴还是头一次看见,无所不能的阿父哭了阿父低沉的哭声像是经霜的画角,听得他的眼泪也吧嗒吧嗒直掉。他又发现,阿父的头发也落了一层银霜。
“阿父阿母,我错了我再也不偷着往外跑了!”
“阿父,你……你也抱疼我了!”
“李勖!你松开,别没轻没重的……哎!……”
李勖欢喜疯了他抱着他的一大一小不撒手,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将这个扛起来、那个抛起来,弄得中军大帐里天怒人怨,鸡飞狗跳。
纨妹的大眼睛肿成了核桃,灵奴的小脸蛋皲成了山药,他自己的嗓子哑成了一头驴,笑起来嗯昂嗯昂,十分难听。
嗯昂嗯昂的犟驴非要抱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