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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秦淮河的软艳,朱雀桥的晚霞,士族与司马氏共天下的锦绣年代,都与她曾经丰盈的香腮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庾莹琼恨死了谢韶音,儿子失踪的这些天,她在洁白的帛布上反复写着“生不如死”这四个字,一想到谢韶音也和她一样生不如死,她就痛快了,全凭着这股痛快劲,她才能苟活下来。

门锁从外边动了几下,庾护走了进来,回头命令把守的侍卫都下去。

“找到了吗,阿猷找到了吗”莹琼问他,枯瘦的手像吸血的蚂蝗,牢牢地吸附在庾护的胳膊上。庾护被她抓得生疼却没有呼痛,眼神闪烁了一下,“阿妹,坐下说。”

他挣脱开莹琼的手,将手里的食盒撂在案上,从里面拎出一壶温酒。

“没找到,是不是”莹琼才热起来一点的心又凉了,尖声道:“那你回来干什么你去找啊!”她将庾护往外推,歇斯底里地叫嚷,“你去找,继续找!”

“莹琼!”庾护两眼通红,双手攥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如果能找到,早就已经找到了,那个时候到处都是灾民,阿猷他……他一定是活不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莹琼两道薄如刀的柳叶眉一下子亮出刃,“你不打算找了是不是庾护,阿猷可是你的亲外甥!你还是人吗!”

“你嚷什么嚷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心里面难道不明白么,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咱们庾氏满门都得死!”庾护脸上现出愠怒,看着阿妹枯瘦的脸颊,又缓和了声音道:“莹琼,你一贯都是识大体的当初教你下嫁张衷,是家里对不住你,阿猷他毕竟姓张,你亲手杀了他阿父……”

庾护顿了顿,别开脸道:“你还年轻,往后还会有孩子的!你看阿泠,她如今不是……”

“你不是人!”莹琼疯了一样扑上去撕咬他,“你答应了我的你说阿猷不会有事,你答应我的!……”

庾护左支右绌,手臂被她咬下一整块肉,脸上落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你闹够了没有!”庾护阴沉下脸,猛地将莹琼推到地上,“你太令我失望了,莹琼,你可别忘了,当初这个主意可是你自己出的是你恨张衷,连带着也恨他和你生的孩子,是你自己甘于将阿猷置于险境!”

“我没有!阿猷是我的儿子,我一个人的儿子!”莹琼伏地痛哭,她的尖声令庾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张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庾护咬了咬牙,拎起那壶酒,倒了一盅,递到莹琼面前。

“阿妹,把酒喝了,好好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莹琼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带着讥诮,“睡一觉睡醒了,阿兄就会将我放出去么还是说,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庾护腮帮上的血痕耸动几下,将酒盅又往前递了递。

莹琼面上浮出一丝惨笑,一垂眸,忽然从那盅薄酒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人不人,鬼不鬼。莹琼尖叫了一声,将毒酒一饮而尽。

……

清晨的寒露里,一只满载着小儿的犊车辘辘驶入邺城,这些小儿最大的不过十二,最小的才五岁,都是汉人,男丁。

他们都是鲜卑人从边境掳掠的汉奴,战乱年代,人口就是财富,胡人常做这样的无本生意。

这些小儿经了一路的颠簸被贩运到此处,早就被吓坏了,在城门口被江北的寒风一吹,都瑟缩成了小鹌鹑,挤在一处哭爹喊娘。

啼哭的群儿之中,当属一个名叫张猷的小子最胆大,他头上扎着两只圆溜小髻,左脸颊上有一块酒窝似的小疤。别人都在哭泣,只有他在寒风里吸鼻涕,边吸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四处打量。

第148章

犊车从凤阳门入,平直的道路尽头,隐约可见一方规模宏阔的园林,其中殿宇显敞,观榭林立,似有数不尽的曲池疏圃和假山佳木点缀其间。

此园名为铜雀园,在东汉末年由曹操所建,后经石虎修葺扩建,如今是燕人的皇家御苑兼武备库,东侧紧邻的便是文昌殿、听政殿和后宫。

吸鼻涕的汉家小郎哪里知道这些,只用一双黑得发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园西那三座华丽高台。深秋清冷的晨光里,最中间那座高台飞檐拂云,巍若仙居,令他暂时忘却了阿父阿母,情不自禁地生出向往之意。

这小郎还不知道,眼前这座台子正是曹子建那句“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所咏叹的铜雀台,外祖父一早就教他背诵过。

当铜雀台在视野里从香炉大小变为房屋大小时,犊车在一所宅子旁边停下牙贩回过头,冲着群儿吆喝了一句“都给我老实点”,跳下车去叩门。

不多时,门里走出个黄头发绿眼睛的中年男子,脚下趿拉双毡履,肩膀上披件棉袍,一脸的倦容,显然是还没睡醒。

牙贩堆着笑迎上去神色甚为巴结,他称中年男子为“末那楼”,回头指了指一车头挨头的惊恐小儿,低声央求末那楼想想办法。

末那楼在寒风中打了个哈欠,朝犊车瞥了一眼,用流利的汉话道:“你老兄可是给我出了道难题,若是搁在平日,这一车也算是紧俏货,可眼下这个时候,这些生牙谁还敢再沾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行市如此,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