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脚步顿住,回头朝着她招手,“你出来,我有几句话嘱你。”
阿榴一愣,将孩子往上耸了耸,干巴巴道:“李夫人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吧,婢还要照顾小女郎。”
她看得出来,谢氏这位女郎绝不像王灵素那般好相与,是个厉害难缠之人那一双杏眼亮亮地透着寒光,像是一盏添足了油的灯,能照亮人身上四万八千个毛孔似的,没的教人心里发毛!
可转念一想,再厉害又如何到底是个外人难不成还能将手伸到冯家后宅里来
这么一琢磨又格外生出些底气,腰板儿拔直,抱着刚出生的小女郎慢慢地踅,犹如抱着块厚厚的盾牌,嘴里继续“哦哟哦哟”个不停。
韶音静静地看着她,重复道:“出来说。”
阿榴掀着眼皮瞅过来,心里一恼,眼里也有了些“谅你能把我怎样”的意思。
再怎么说也长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还不至于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妇慑得走不动路。
她不慌不忙地将孩子交到阿马手里,后头跟着,嘴里仍不闲着:“李夫人快说吧,里头一大一小都等着婢伺候呢——”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出一声脆响,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十七八岁的小妇居高临下,粉面含威,吊起眼、咬着一口银牙骂道:“老猪狗!你也配在我阿姐面前说三道四!”
阿榴的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滚烫,半边脸被江风吹得发麻。
她被打懵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捂自己的脸,热辣辣地一抹,嘴角竟然见了血。
这可不得了。
“你、你、你敢打我!”阿榴一蹦老高,“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冯老夫人娘家的陪嫁,是冯都督的奶母!阖府上下哪个见了我不恭恭敬敬,你竟然敢打我,你、你这是在打我们冯府的脸!”
……
李俊冷眼看着韶音的所作所为,淡淡催促道:“我们夫人刚刚生产过,需要好好休息,李夫人若无旁的事还是请回吧。”
韶音不理会阿榴的吵嚷,缓缓走到李俊身前,忽然幽幽道:“那么多粮草拱手让人想来真教人心里不甘呢。”
李俊眼皮一跳,两只三角眼紧盯着她,眼珠从左移动到右,又从右晃到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紧张什么!”韶音忍不住扑哧一乐,手一指阿榴,“几万斤的粮草换她一个婢子可还划算你们夫人夸她伺候得力,我便向她讨了来。”
李俊悄悄松了口气,此刻王建的船队尚未走远,若是谢韶音翻脸不认账就糟了。
“这是后宅之事,既然我家夫人已允,属下安敢置喙请李夫人自便。”
阿榴一听这话当时就急得变了动静,“不成不成!婢是老夫人的——”
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被孟晖带来的人薅着领子拖上了栈道。
喋喋不休顿时变成了杀猪般地嚎叫,被江风吹个零碎:“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夫人和小女郎如今都离不得我!……夫人!老夫人!救命啊!……啊!——”
肥壮的身子“扑通”一声丢到水里,江心上开出好大一朵浪花。
一滴冰凉的江水溅到眼皮上害得李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去,那美艳无双的谢氏女已经仪态万方地走下栈道,回到了李军的楼船之上
栈道缓缓升起,发出扎扎之声,钢锁哗啦啦地收回,两艘船彻底分开。
李俊也像是生了个孩子,从里到外冒出虚汗。寒风里缓了缓,快跑几步到甲板上朝着对面高声叫道:“李将军果敢,对着昔日旧主亦能手起刀落、毫不手软,任谁听了不赞一句心狠手辣今日见了夫人方知,二位可真叫一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风将他的声音送到对面,那谢女恍若未闻,逆光里似是还咧开红唇,冲他妩媚地笑了笑。
时人崇佛,释家典故于民间流传益广,听闻八部众生中有那阿修罗一族,其中雌者美艳绝伦,却又性如恶鬼,杀人如麻。
李俊心里发毛,害怕事情起变,只留了十来个船夫护送王灵素返回广陵,自己则领着余下人马扬帆挥棹,紧赶慢赶随在王建的粮船之后护行。
两伙船队很快汇流成一股,朝着上游建康方向而去。
韶音目送着王灵素的楼船驶向广陵,问孟晖道:“现在全速追赶,可还能将粮草截回”
孟晖早就等着这句话,当即神情一肃,拱手道:“但得夫人一声令下,属下等必将粮草完好无损地运回京口!”
“好!”韶音点点头,想着自家郎君那个五百年前的本家,嘴角不由一勾,“那个李俊,我要活的!”
两个时辰之后,李俊再次见到美艳的阿修罗女。
“谢韶音!”他怒目圆睁,使劲挣着身上五花大绑的绳索,破口大骂:“无耻妇人!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小人行径!”
阿修罗女好整以暇地用白嫩的纤手剥橘子吃,闻言笑得花枝乱颤,笑声银铃一样清脆。
“是又如何我不是告诉你了,几万斤的粮草拱手让人我不甘心!”
“你不是已经得了阿榴”李俊满腔悲愤无处发泄。
“不够!若李校尉果真对冯都督忠心耿耿,又何必舍不得自己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