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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音望着他的背影,兀自气得胸口起伏,待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忽然发现满屋人都在静静地看着她。
那乱臣贼子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竟倚靠着梁柱,一手按着环首刀乌黑的革鞘,笑出了一口整齐的牙齿。
韶音忽然觉得脸热,呸了一声甩袖便走。
还是孟晖机灵,率先跽身拱手,高声道:“夫人英明,属下等佩服之至!”紧接着,余下人等便齐声道:“夫人英明,属下等佩服之至!”
堂屋空旷,这些汉子粗声大嗓齐声高呼,响动堪比金鼓隆隆,韶音顿时满脸通红,走,嫌小家子气,留,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脚步一时局促。
李勖大步走过来揽住她的背,含笑说了句“夫人这边请!”臂膀护着她一道出了前堂。
绕过堂下一片老竹,穿过垂花门进入后宅,行过对开两道抄手游廊,过几方种着腊梅和冬青的花圃,经东边一座望楼,一株高大的垂丝海棠拦住去路。
李勖微一矮身手臂挡住风中微微摇晃的枝干,二人便踏上了正屋前那条萦绕迂折的回廊。
女郎的心思也如这廊道一般千回百转,刚一回到卧房就冷了脸。
韶音踢掉云履,盘膝坐到榻上,摆出个升堂问案的姿势,眼神示意李勖近前答话。
“历阳那日都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一五一十老实说来,若有半句遗漏隐瞒之处,仔细你的……仔细你的……”
李勖松了领口,扯掉腰间虎头革带,环首刀带鞘扔到妆台上,欺身上榻,将她整个人抱在膝上,“仔细李某的脑袋。”
第72章
山气日夕佳,没有哪处比北固山南北两峰之间的大片林麓更宜赏秋。
晚霞铺江,岸边荻花胜雪,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时有白鸟扑簌簌惊飞而出,先是低低掠过水面,在光磨如镜的江心荡起圈圈縠皱,接着便展翅冲向天边,引吭高歌,负日而行。
一只乌篷船静悄悄地系在岸边,炊烟袅袅而起,船身悠悠而荡。
渔家饭香引来了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十七八岁年纪,神情爽朗豁达,生的眉目如画,色若朗月,女的脸色略显苍白,眉心天生一颗红痣,面上好像锁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淡如烟霭般的愁绪。
“谢郎君不是伤口疼么还是不要耽搁了,师父还在家中等着我们。”
“无妨无妨,如此胜时胜景,若不好好赏玩一番岂不辜负”
“谢郎君小心……”
“嘶!——是有些痛,你快扶着我!”
……
这对男女付了银钱,双双登上小舟,一面赏食山野饭蔬的质朴之味,一面餐风饮月,饱览不尽秋色。
隔着连绵而轻柔的芦花,他们的身影也缩成了大片白茫中的两个小小墨点,看风景的人不期然地入了画,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两骑骏马自校场方向驰来一前一后驰入山麓深处火红的枫林之中。
小川马阿桃已经长得结实而肥壮,一身赤色的短毛在夕光下闪闪发亮,前额那一撮桃心形状的白毛也被晚风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它身披银鞍绣障,驮着刚刚才学会骑马的女主人神气活现地在前面撒着欢,一匹雄壮神俊的大宛马在它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因被主人控着辔,无法撒开四蹄尽情奔跑,马儿只能不时打两声响鼻以示不满之意。
“我赢啦!”
清亮的女声也如新长成的小马一般欢快,阿桃的女主人一口气跑到枫林之中,树下勒马回眸,朝着身后的男子粲然一笑,两靥生光辉,娇媚不可言。
李勖一跃而下一把攥住她手里的缰绳,颇为无奈道:“你怎么这样好胜!”
她在校场边骑了几圈,自以为已经掌握要领,便要求出来跑山,他一再提醒莫要逞强,她却愈发起兴,非要与他比个先后李勖怕伤了她,只好落后半步,在一侧紧紧地跟着。
韶音喘息未定一面爱怜地抚着阿桃半长不短的红鬃,一面弯起唇娇声反驳:“不是你说的,今日只陪我,我想怎样就怎样!”
阿桃咴咴嘶鸣,当风抖动马鬃,为女主人摇旗助威。
“哈哈哈!好阿桃!”
韶音被它逗得咯咯直笑,不由摸摸耳朵理理鬃毛,不停地夸它赞它,理也不理马下那个一脸无奈的男子。
半晌才想起来似的,撩眼睇着他道:“真的不要我修书一封送到家去么——哎呀!”
那男子一声不响地飞身翻上马背,身子微微探过来手臂一揽,韶音只觉得腰间一紧,惊叫声还未落定人就已经落到了他的身前
他把她掳到自己的马背上,催马朝着山麓另一侧奔去。
“这点小事也要岳父大人出面,往后教我在诸位舅子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李勖的声音伴着晚风低低地在黄昏中响起,入耳时掺了一丝半真半假的笑意。
韶音偏过头去看他,“这岂是小事再说,本就是你该得的,凭什么不争呢”
身后的男子忽而抿唇不语,双眸定定地望着前方,眼底深处像是被什么点亮了,自黑沉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韶音回过头,一片无边无际的稻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但见粉紫色的天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