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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檐下一滴雨水落到滚烫的后颈上,赵化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只觉一股凉意自脊椎骨蜿蜒至天灵盖,猛地回头,一口白如雪的大刀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丁仲文笑道:“赵校尉别来无恙啊,尊臀上的伤可大好了”

他事先得了李勖的吩咐,已经带着一班护卫在此久候多时,只等着这伙蠢贼自投罗网。

赵化吉大惊失色,知道是中了计,一眼扫过去,只见这小院里不知何时已现出四五十个李勖的亲兵。

他示意手下掩护,自己则带着两三个心腹边打边退,想要瞄准机会赶紧溜走,回府搬来救兵再战不迟。

丁仲文岂容得他逃走,一众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当即便来了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很快将赵化吉的人杀得一个不剩。赵化吉心头大骇,本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一时之间左支右绌、破绽连出,肩头、后背和大腿多处挂彩。

他连连倒退,不慎一脚踩到花圃里那丛带刺的凤尾兰上,人随着就是一个趔趄。就在此时,一道锋利的刀刃闪电般朝着面门劈下,一瞬之间,赵化吉避无可避,只好认命地紧闭双眼——却不知为何那刀仿佛偏了一下,没有如预想一般令他脑浆迸裂,而是落到了左臂上,“刷”地削去了一片皮肉。

锐痛袭来,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双脚,赵化吉连滚带爬地起身,拔腿就跑。

丁仲文领着人追了几步,很快就示意众人停下。

庞遇看着赵化吉的背影,不解道:“丁大兄方才为何拦我”

丁仲文笑道:“他那条狗命是咱们将军的!别看了,快去换衣裳!”

众人来到马房,将早就准备好的红色号服披在外头,随着丁仲文奔入茫茫夜色之中。

……

赵化吉惶然如丧家之犬,怕丁仲文追杀,不敢直接往赵府的方向跑,便绕路朝着城南而去。

一口气奔出百十来步,雨似乎小了许多,前方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借着微朦的天光一看,却是一伙头缠红巾、身穿红衣之人,个个手里都提着半人来高的长刀,头前几个也不畏冷,竟都坦胸露腹,那胸口上赫然纹着香炉状的刺青。

其中一人年岁甚轻,颏下似乎才生出几根软须,个头极矮,四肢却很强壮,赵化吉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惊骇之下却来不及细想,拔腿便往城西奔去。

没跑几步,又遇到另外一伙人马,一样的衣着打扮,口中大声吆喝着长生道的法诀,脚步甚急。他惊慌失措地又掉头往北去,哪知前方又遇到一伙长生道。

情急之下,赵化吉只得扑通一声跳入一条涨了水的阴沟里,忍着臭气伏在其中,一动不敢动。

等到这伙人走远了,他猛地冒出头来大口呼吸,四周张望,也不知是不是心惊胆战以至于草木皆兵,只见夜色里一排排屋宇的轮廓都像是黑压压的兵卒,似乎有千万之数,厮杀、惊叫、怒喝和凌乱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这些长生道仿佛是阴兵一般突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眨眼之间就将整个京口都占领了。

赵化吉接连受惊,这会儿算是捡回来一条命,怕到极处反而心神稍定,略一计较,便靠着墙匿了身形,快步朝别驾府而去。

过了一道街,城门在望。

此刻大雨已停,门口一片火光,乱哄哄挤满了人。赵化吉定睛一看,这些人竟然都是徐州的州军,而领头之人正是他要去找的徐州司马杜尚。

杜尚的裈甲当啷在两腿之间,显然是仓促之间奔逃出来,连带子也不及得捆好,身后那些州军更好不到哪去,早就乱得人仰马翻。

这城里四面八方都是长生道匪,州军本就纪律松弛,又都是老弱病残之辈,仓促应战,一交手便被打溃,只好无头苍蝇似地在城里乱窜,很快就与赵化吉一样被驱到了城门处。

耳听着震天的杀声愈来愈进,州司马杜尚吓破了胆,大叫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慢着!”赵化吉从暗处现身出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声道:“怎么回事”

杜尚挣开他,没好气道:“长生道匪攻入别驾府杀了刁扬,此刻已经占了京口,再不逃命就晚了!”说着教门卒赶紧开门。

“谁敢开门!”

赵化吉一听这话不由怒极,他毕竟是北府军,比这些胆小怕事的州军强得多。一夜惊魂,这会儿已经隐隐觉察出事态不对,于是纵身跳上门前石墩,在高处振臂大呼道:“区区长生道匪,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有何可惧!赵都督领军出征,将弟兄们的家眷尽数托付给我等,若不战而逃,如何对得起赵都督,如何对得起前方卖命的弟兄!”

混乱的州军竟被他这一声吆喝得静了一瞬,赵化吉心下稍定,继续喝道:“听我号令!张部沿黑石巷去北侧追击匪徒,柳部绕至铜驼街伏击,赵部速去支援都督府,余下的弟兄随我——”

“开城门!”

赵化吉话音未落,便被城外洪亮的一嗓子打断,只听外头继续叫道:“李勖归来救援,快开城门!”

紧接着,门楼上的守卒便惊喜地叫道:“李将军!真的是李将军回来了!”

杜尚大喜过望,如同盼来了救星,大叫道:“快、快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