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太多的生离死别已教人变得麻木,一颗心也如沦陷于胡骑铁蹄下的大片中原故土,早已失了四季轮换的鲜明色泽,变得焦黑冷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非如此便不能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冷硬的心肠能封存住一股气,全凭着这股气,人才能与猪狗相区别,活出个人样来。
李勖很难给韶音讲清楚,真正的十八层地狱不是流血漂橹、白骨遍野,而是人还活着,却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与死了没什么两样。人生如寄,飘忽若尘,性命既已贱如草芥,便只能与草芥一般无知无明。这样的人是没有打算一说的,不会想着往后致力于哪门学问建立何等的功业,迎娶哪家的女郎,养育出什么样的孩儿。这样的人只有肉身还活着,活着就是吃喝拉撒和畜生般的繁衍。
难怪长生邪道能一呼百应,那么快就掀起了东土之嚣,那些教众未必不知道所谓的“血祭神灵,死亦长生”是假的,他们之所以着魔了一般悍不畏死,甚至不惜为此屠戮自己的骨肉至亲,不过是想为这猪狗般的一世寻一个合理的意义。
说到底,人毕竟不是猪狗、不是草芥,总得为了点什么而活着。
李勖不善言辞,但韶音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那些亡故将士的家眷便是如此,多数人都已经认命,只是麻木不仁地苟延残喘,再顾不得什么是礼、什么是义。正因如此胡氏那般努力过活的妇人才显得如此难得、如此可敬。
韶音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她往来于锦绣繁华之中如鱼得水,便觉得自己大抵也会有几分济世救人的能耐。想与他说,可又怕自己做不到,不想做那食言之人,便只好选择了缄口。
李勖笑着夸奖她,“温嫂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
韶音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学着我阿父处置案牍之事的样子,先教她们去探查清楚,至于往后如何我还没想好。”
往后是什么时候,大概要多久……韶音此刻不愿去想,于是便有些心虚地转了话头,问这次荆扬之战是不是已经不可避免。
李勖嗯了声,没有与她说太多,语气中却令人意外地流露出厌战之意。这令韶音大为惊奇,他并非是个心狠手辣的嗜血之徒,可却是以能征善战著称的北府悍将,没有战事,他便没有谋功名和前程的机会,看他日日操练,便知他早就为这场战事准备多时了,没有道理临阵而却。
不觉间又是一夜长谈,帐内的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李勖已经了无困意。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都是血肉之躯,都怕死,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温嫂和褚夫人她们都说你是常胜将军,是北固山的山神转世,刀枪不入、百战百胜,所以将士们才都愿意跟着你。”
“你信么”
李勖笑着反问
韶音顿住。她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自从姑父王珩惨死后,她对这些玄之又玄的谰言简直是恨之入骨,神灵转世的说法她在出嫁前便听过,当时只是嗤之以鼻,半个字都不肯信。
可经了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她发觉身旁这男子的身上的确有山的气度,他那么雄健,沉稳,平和,宽厚,令人见到他便觉得安全想要依赖。
她便宁愿相信这无稽之谈。
“我信。”
微明的天色中她琥珀色的大眼透出几分彻夜长谈后的倦怠,真诚里带着三分呆,眼皮上那道俊俏的褶皱也显得有些天真,李勖不觉勾起嘴角,揉着她的脑袋道:“告诉你个秘密。”
那眼顿时亮起了神采,脑袋也凑得更近了些,“什么秘密我一定不会与旁人说!”
李勖低沉的嗓音带着热气喷薄在她耳侧,她看着他愣了片刻,忽地嫣然而笑,用手轻轻捶打他厚实的胸膛,“我早就说你是个貌忠实奸之辈,想不到你竟这么奸诈!”
这一笑百媚横生,几乎勾魂夺魄,李勖忽地将她往怀里一带,翻身将人紧紧搂住。
韶音的腮上落下一个柔软而滚烫的吻。
她的笑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他皱着眉,如临大敌的模样,面红耳赤得不像个久经沙场的宿将,手却是那么紧地锢着她,像是怕她跑了。
韶音的心怦怦乱跳,跳得身体也随之轻微地颤抖,她害怕得闭上了眼,轻轻仰起了下颏。
保母没有教导过的事在这一刻无师自通,她被他吻成了一滩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令人难为情的呢喃之声。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偷偷睁开眼来,发觉他也停了下来,正在看她,那眸光中浓重的欲色令她觉得无地自容,便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你别看我。”
身上的男子这回却不再依从她,只用一只手便将她的两只手臂举过头顶,俯身再度吻了下来。
她像是一层柔软的新雪,很快便被他印上了自己的形状,当她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脖颈,他那形状已肩映炽热得令她战栗。
李勖的手不得要领地在她身上游走,忽然触到她腰间的衣带,方才像是开了灵智,急切地去解那只精心束好的如意节。
那节的每一个穿插和缠绕都令谢氏女郎看起来端庄而精致,并没有顾及到衣衫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