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文明元年,七月二十九日。 历书曰,天地始肃。 寅时三刻,天色依旧黑暗,卫国公府却已灯火通明,仆人们大多在一个时辰以前便开始忙碌。在后宅管事温玉和前院两位大管家的指挥下,原本就干净整洁的院落再度清扫一新。虽说这样的忙碌比较辛苦,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和喜悦的神采。 裴越才刚刚睁开双眼,谷蓁便和林疏月一道服侍他盥洗更衣。 “相公,一会要多吃些早饭,今儿估摸着要在宫里待上大半天呢。” 谷蓁笑颜如花,自从裴越回京后得到他的保证,尚在西境的谷梁绝对不会有事,她便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忧愁,整个人重新恢复到往昔的温婉柔情之态。这段时间裴越几乎每晚都睡在她房中,个中深意不必言明,可能是一个人委实难以招架,又或许是因为她在裴越离京之前的承诺,于是昨夜特意让裴越将林疏月喊来。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裴越凝望着她眼底深处的羞意,微笑道:“娘子对我真好。” 谷蓁如何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调侃之意,不由得窘迫地垂首低眉。 林疏月轻轻在裴越腰间软肉上掐了一下,嗔道:“少爷,用饭了。” 在这对如花似玉的妻妾陪伴下吃完早饭,裴越独自来到青崖小筑,摆手拦住丫鬟们行礼,放轻脚步走进内室。 叶七睡得很香,屋内有几个亲近的大丫鬟轮流候着。 裴越没有近前,只是站在门边看了一会,然后满面温柔地转身离去。 府内亲兵早已集结等候,百余人整装待发。 裴越望向站在最前面的冯毅和盖巨,颔首道:“出发。” 临行之前,他扭头抬眼看着大门上的门楣,只见那块今上御笔亲书的“卫国公府”匾额已经被取了下来,光秃秃地略显不谐,但府中上下没有一人大惊小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在等待一块新的匾额。 当裴越在亲兵的护卫中前往皇宫的时候,刘贤亦在建章宫偏殿之中用膳。 席间有一位宫装贵人相陪,却非极得刘贤宠爱的陈贵妃,而是身为六宫之主的许皇后。 这位姿容端庄的皇后出身小门小户,入宫以来颇得吴太后的喜爱,虽然和天子的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但帝后二人至少也能维持面上的和煦。 刘贤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用完膳后正要说几句客套话,却见内侍省少监侯玉匆匆近前道:“启奏陛下,太后娘娘召见。” 刘贤微微一怔,旋即对许皇后说道:“时辰尚早,皇后不妨回宫再睡一会儿。” 许皇后受宠若惊地道:“臣妾多谢陛下关怀。” 刘贤不再多言,在一众宫人内监的簇拥中摆驾景仁宫。 见礼过后,吴太后屏退宫人,温和地问道:“皇帝,今日大朝是否要行封王之举?” 刘贤平静地说道:“是的,母后。裴越本就是国公之爵,如今又为大梁收复南境故土。九州之地在手,儿臣便可以全身心地发展民生。西吴这次惨败溃逃,再无袭扰大梁边境之力,将来两国的实力差距会越来越大,平定天下已是可以预见的事实。他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唯有亲王之爵方能嘉赏。” 吴太后并未提出异议,只是颔首道:“也好,加封裴越为亲王,至少天家没有亏欠他。不过哀家听说,那日你在沁园宴请裴越,君臣二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刘贤心中轻轻一叹。 他知道吴太后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着想,但一次又一次的事情证明母后手里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这显然是父皇大行之前的安排,为天家权柄的安危留下一道保障。但是身为一个成年皇帝,他现在逐渐明白父皇为何要在太史台阁忠心得力的情况下,暗中培植起銮仪卫。 凝望着吴太后略显沧桑的面庞,刘贤轻声道:“母后,儿臣与裴越的确有一些争执,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且想清楚后儿臣觉得他说得更有道理。” 吴太后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语调忽而冷淡起来:“既然如此,哀家也不便多问。待他封王之后,哀家会让人做一些事情。皇帝放心,哀家不会破坏你们君臣之间的情义。” 刘贤回想起那次母子二人的长谈,心中明白吴太后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遂垂首应道:“是,母后。” …… 宫前广场上,文武百官人头攒动。 裴越穿过承天门悠长的门洞,一步步走到人群之中。 无论学富五车品行高洁的清流文臣,还是宦海沉浮几度起落的老臣,亦或是能征善战功勋卓著的勋贵,这一刻都向旁边稍稍退后,然后面色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