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像谷梁和周德威这样的名将来说,决战之初自然不会全军压上。
虽然吴军兵力上占据优势,但周德威依然坚定地采用守势,麾下众将也很清楚谷梁此番主动出击太过蹊跷,谨慎应对才是王道。
梁军稳健向前,双方先锋大军展开了第一波试探性的交锋。
担任正面主攻的乃是古平卫老卒,这支军队可谓是当年古平大营裁撤之后保留下来的菁华。王平章献策精简西军,最终只得到一个古平卫指挥使的位置,自然不会让唐攸之等人将古平大营的精锐瓜分完毕,早早便定下留下的名单,且第一任指挥使也是他的心腹。
不过在裴越从南周返回后,开平帝便撤换了古平卫指挥使,如今这位名叫丁晖的武将沉稳勇毅,颇有大将之风。
古平卫在丁晖的指挥下向前挺进,与吴军的前锋正面相抗,战事逐渐变得激烈。
梁军左右两翼保持前压的态势,对吴军的侧后方虎视眈眈。
中军阵中,谷梁面色平静,缓缓道:“你可知道攻破六花阵的关键在于何处?”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旁边的谷芒,今日他统领两千长弓骑兵卫护中军,闻言思忖道:“父亲,六花阵极其适合守御,因为中军可以随时支援任何一面,而且每个方向的距离都相等,犹如进入防御姿态的刺猬一般。想要攻破六花阵,除非有一支精锐雄师破开一角直入中军,从内而外开花。”
谷梁微微勾起嘴角,道:“看来这些年你在西军没有荒废,倒是看了不少兵书。”
谷芒垂首道:“儿子不敢懈怠,其实儿子还钻研过卫国公所著之《操典七略》。”
谷梁点头道:“你有这份心思也不容易。不过,关于六花阵你所言还是停留于表面。”
谷芒连忙道:“请父亲赐教。”
谷梁抬眼望向远处喊杀声震彻天地的战场,不疾不徐道:“周德威此刻所摆乃是六花圆阵,堪称六花阵诸多变种之中最坚固的阵型。此阵真正脱胎于八卦阵,只不过八卦阵更加复杂,阵中‘握机’即奇兵的调度非常考验主帅的造诣。为父相信周德威不至于连八卦阵都无法掌握,眼下他采用简单一些的六花圆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一字字道:“这数万大军并非西吴核心主力,否则周德威不会如此保守。”
谷芒心中一震。
他在西军待了很多年,担任长弓大营骑兵指挥使时也没少跟吴军交手,双方时常会发生小规模的骑兵战斗。可是他观察了半天都没有察觉到吴军战力的细微差别,反倒不如此前一直没有踏足过西境的父亲。
谷梁继续说道:“如此便能证明,为父先前的虚实之计已经动摇西吴君臣的心志,周德威很担心我在北线故弄玄虚,同时玩一手以静制动,迫使他们主动进攻古平军镇。”
谷芒脑子转得极快,恍然道:“父亲的意思是,在谢林部退回溪山寨、张青柏部陷入南线苦战后,倘若周德威将主力大军带来古平军镇,他害怕父亲统合兵力直取西吴皇帝的圣驾行营?”
谷梁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前方,他抬手召来传令官,一番吩咐之后只见梁军阵型再度前压,两翼开始迫近吴军阵地的侧前方,古平卫愈发加强了攻势。
周德威不慌不忙耐心十足,游刃有余地调动侧翼布防。
谷梁一边观察着吴军的动静,一边回答道:“我军金水大营和虎城超过十万兵力稳如大山,吴军又承受着极大的后勤压力,不可能一直空耗下去。如果你是周德威,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又将如何抉择?”
谷芒终于明悟,崇敬地道:“父亲希望周德威领兵来攻,但是他的部属又不能太强,否则古平军镇面临的局势会很危险。”
“不止于此。”
谷梁面色沉静,徐徐道:“西吴这次铁了心大军犯境,必然会一直加强攻势,我军虽然处于守势却也不能一味死守。在京军援兵到来之前,我军必须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这样才能让双方进入相持之势。周德威如果带来的是吴军主力,我军只能死守古平,但是那根弦绷得太紧就会断。好在周德威担忧为父会孤注一掷谋攻西吴皇帝,这才按照为父的预期领军前来。”
他看着远处吴军阵型的变化,挑眉道:“但是你要记住,不能轻视战场上的任何一个敌人,这便是方才为父提醒你的原因。六花圆阵乃是先守后攻之阵,不仅守御能力极强,而且随时都可以转守为攻,前军三个方阵瞬间就能变成一把进攻的尖刀。”
谷芒隐约明白父亲的谋算,他不禁扭头看向后方的古平军镇。
此刻已经距离较远,但他似乎仍能看见四弟谷范的身影。
出城之前,谷范几乎想要跪下求谷梁允许自己随行,但最终还是被谷梁拒绝,于是他只能找到谷芒,反复叮嘱一定要保护父亲的安全。
谷芒想到谷范当时的神情,不由得语调微颤道:“父亲——”
谷梁冷静地打断他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