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藏锋卫是世间最锋利的矛,那么陷阵营就是坚不可摧的巨盾。
在如潮水一般湮没螳臂当车的狼突营后,藏锋卫继续保持着高速冲锋,前方的南周帅旗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能看见那个立于战车之上的中年男人。
从古至今,中军被破之后还能保持战力的军队寥寥无几,甚至能维系住大体的建制便已经称得上百战雄兵。绝大多数情况下,当己方主帅阵亡或者帅旗倾倒之后,这支军队的唯一下场便是溃败。
这就是裴越选择这个策略的原因,当然他也知道此举并非没有危险,万一斩首不成,他肯定会陷入敌人的团团包围之中。骑兵一旦失去速度陷入混战,并不会立刻化身成刀枪不入的战神,同样会流血会受伤会死去。
世间从无万全之策,即便裴越已经极其敏锐地抓住对方露出来的破绽,他面临的局势依旧谈不上轻松。在眼下这座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的江陵城外,面对敌方十余万大军,所有的谋略和算计最终都需要强硬的实力来推进。
对于裴越和藏锋卫来说,挡在他们面前的陷阵营便是最后那道天堑。
兵力上藏锋卫稍稍占据优势,击溃定山营和宁国大营五千步卒并未让裴越折损太多精锐,算上轻伤者总计六百余人,如今能够跟随冲锋的至少在五千骑以上。陷阵营一直保持满额五千兵力,但是在此前江陵城北滩涂那一战中,因为保护受伤的方云天撤退的缘故,被靖江卫造成一定的杀伤,今日列阵的约为四千三百余人。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但是陷阵营只需要守住阵型,藏锋卫却必须要破阵。
方云天昂然立于大阵之中,望着前方不断接近的北梁骑兵,他脑海中闪现那次在建安皇城中与裴越的交手。当时为了大局考虑,他选择留力佯装输给裴越,算不上生死相搏。虽然他从来没有表露过怨气,但是作为方谢晓的长子,平江方氏一族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翘楚,更重要的是他身为陷阵营的主将,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傲气?
这一次他终于不需要再忍让,即便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心中却已是热血澎湃。
一百丈、九十丈、八十丈。
北梁骑兵越来越近,膀大腰圆身躯魁梧的陷阵营士卒面无惧色,冷厉地望着疾冲而来的敌人。
世人大多只听说过陷阵营的名字,对这支重甲步卒的详情并不了解,下意识就会认为他们人手一支大戟。然而陷阵营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拥有大量强弓手,进攻时由弓手掩护大戟士冲阵,防守时再让外围的大戟士保护内圈的弓手。
这才是陷阵营能成为世间最强步军的真正原因。
方云天蓦然高呼:“候!”
令人牙齿酸痛的弓弦拉动声接连响起,近千名强弓手将两石弓逐渐张开,冷漠地凝望着前方冲来的北梁骑兵。
外围的大戟士严阵以待,所有人深吸一口气,等待骑兵第一波也是最强悍的冲击。
然而方云天忽地扭头看向远处战车之上的方谢晓,父子二人几乎同时色变。
远处蹄声有异!
裴越忽地怒吼道:“分!”
在距离陷阵营还有六十丈以上时,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藏锋卫猛然变阵,只见裴越、谷范和唐临汾各带一队骑兵变向朝着两个侧翼卷去,继而露出一直被他们藏在后面的近千截然不同的骑兵。
看到这一幕的方云天猛然瞪大双眼。
在藏锋卫的后方竟然是八百重甲骑兵!
仓促之间难以分辨,其实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重甲骑兵,至少不能和西吴的安阳龙骑相提并论,只不过是尽可能增加甲胄的覆盖和厚度。
如果裴越按照安阳龙骑那样打造,这支重骑兵绝对跟不上主力的速度。这一路上五千余骑共同承担所有的甲胄,一直到接近战场才开始着装,然后裴越将他们藏在腹心之中,利用冲锋的路程不断加速,最终在接近陷阵营六十丈才露出锋利的獠牙。
望着南周重甲步卒略显慌乱的姿态,裴越只觉无比畅快,他怎么可能会漏掉陷阵营的存在?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