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剧院的舞台, 有种超越了限制的广阔。 仿佛不管多少观众进来,都一定能被这座剧院所容纳。 这并不奇怪,毕竟作为戏剧作家曾经的领地, 黄金剧院本质上也是一座城市。 外人可以持票入场,进入自己所在的分区,靠近舞台的座位价格跟后排位置当然不同,至于包厢票,基本只向熟客兜售。 然而不管是坐在哪个位置, 等戏剧开场后, 观众的目光都会在第一时间被舞台上的表演所吸引。 明明理智上清楚那些情景都不过是虚假的幻影,然而在望去的时候, 却仿佛看到了一整个真实的世界。 灯光黯淡了下去。 视线在降低,观众们仿佛乘坐在飞鸟的翅膀上,轻柔地滑进了一座用石头建造的城市当中。 天上铅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经过窗口的时候,接连染上了烛光的色泽。 道路上来往的市民们已经穿上了最厚实的衣裳,寒风却依旧从他们的领口、袖子中不断往衣服里钻,将残存的热气丝丝吹走。 温度实在是太冷了, 能把活人冻成冰雕。 程亭羽往身边看了一眼, 瞧见沈星流正搓着自己的手, 白色的水汽从他的鼻子里呼了出来。 她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好在从周围的人群中获得了启事, 程亭羽与其他居民走在了一起, 跟着他们往城市中心的地方走去。 庄九折全程都兢兢业业地护卫在一边, 半步不肯离开造梦家大人的身侧。 在行动过程中, 程亭羽没有踏在雪地上的实感, 仿佛是自己坐着的那张椅子突然有了滑行的功能,将她一路带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央广场。 广场上,十来个穿着羊皮外套的工人正用绳索拉着雕像,那是一只表面金碧辉煌的章鱼,而章鱼的头顶,还戴着一个精致的王冠。 章鱼的触手向外悠然地伸展开,仿佛下一秒就会活动起来,彻底抛开石像的桎梏,重新恢复为血肉之躯。 目睹着眼前的场景,市民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章鱼。” “在被制造成艺术品的时候,章鱼才拥有了不朽的生命。” 直到深夜时分,欣赏着新雕像的市民才从令人迷醉的情绪中抽脱出来,周围的温度变得更低了,被冻死的市民将冷硬的躯体留在了广场上,安详地躺在雕像的触手下面。 一只已经被冻得浑身僵冷的鸤鸠抖动着自己硬邦邦的翅膀,停在章鱼的王冠旁边,用嘴啄下了雕像表面的金色贴片,然后把贴片沿着窗户的缝隙,塞到了市民家里。 得到贴片的人,很快在这个冬天中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苍白、僵硬,他们不再缺少冬衣,因为灰色的皮肤已经无法继续感觉到寒冷。 鸤鸠兢兢业业地传达着雕像的善意,帮助市民们从世俗的烦恼中脱离。 等到雪快化冻的日子,章鱼雕像凝固了一整个冬季的触手,终于轻轻活动了起来。 它现在已经没有了贵重的金色贴片,看起来扭曲又恐怖,市民死灰色的目光从章鱼身边滑过,投入茫茫的虚空。 章鱼离开了中央广场。 在陪伴了这里的市民一整个冬季后,它打算去别的地方瞧瞧。 第一幕到此结束。 转场期间,剧院中的光线蓦然暗了下来,庄九折的眼里还带着三分迷茫,像是刚刚清醒过来似的,她条件反射似地转过头,等确认了造梦家大人依旧好好地坐在旁边,才终于放下心来。 程亭羽伸手按着额头。 她觉得这个故事应该给《快乐王子》版权费,又担心原著会跳起来暴打那只不怀好意的糟糕章鱼。 大约是本体已经被制作成了肖像画的缘故,《快乐章鱼》对观众的吸引力没那么强烈,每观赏一次所消耗san值还在大部分居民的承受范围之内。 转场休息期结束后,大约有五分之一左右的观众选择就此退场——虽然白天鹅区的居民福利不错,但由于个人的娱乐选择导致的疯狂,管理组最后还是会按照当事人活该进行处理。 乐声响起,第二幕开始。 全身伪装都被剥离的巨大章鱼进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当中,周围的动物们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完全没意识从身边过去的是何等怪诞并值得一场垃圾销毁措施的不明生物。 巨大的触手小心地滑过树根、石头、青苔,尽可能避免发出巨大的动静,它的躯体明明比边上的榕树还要庞大,存在感强烈到了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地步,却一直做着滑稽笨拙的隐匿躲藏动作。 森林中的小动物们也配合着假装自己对身边的怪物一无所知。 一只小鹿被章鱼巨大的触手绊倒,又坚强地自己站了起来,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完全没想着回过头,找方才的肇事方讨个说法。 森林中的生物们仿佛刻意蒙上了自己的双眼,在为观众表演这场古怪的戏剧。 庄九折顺着松鼠的视角看了过去,此刻它正高兴地抱着怀中的坚果,蹲在树枝上休息。 阳光的温度很温暖,晒得松鼠浑身发懒。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鼠有旦夕祸福,上一刻分明还是晴天,下一秒,阳光便很没道理地被遮挡住了,松鼠栖身的那棵树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整个儿从中折断,沉重树冠砸在周围的植物上,草叶、树皮飞得到处都是,收藏在树洞里的坚果也骨碌碌的散了满地,庄九折急得就要在地上乱跳,却已经无法把自己的鼠备粮给一一收拢回来。 因为那些坚果,有很大一部分,都已变成了齑粉。 “是章鱼压碎了坚果。” 很轻的声音从庄九折旁边响起,落在她耳中,却仿佛晴空陡然打了一个